北方的空地,孤身穿越大羌塘无人区
第二次穿越大羌塘无人区已过三月,期间不少志同道合者询问事宜,今儿便呈一贴,简叙过往。
此次穿越从青藏高原的西端至高点界山大阪开始,时间4月20日,一路向东经邦达错、羊湖、若拉错、岗扎日,横穿整个藏北无人区后改由北上进入阿尔金无人区,经可可西里山脉、昆仑山脉、鲸鱼湖……在阿奇克库勒湖遇人,再三天车程至花土沟镇,时间七月五号,总历时77天。在离开界山大阪至阿奇克库勒湖的74天里独处无人区,此间行程1400公里左右,跨度四个月。
【大羌塘】藏语“羌塘”意为北方的空地,狭义指藏北无人区,实则是所有北方未知的土地。大羌塘包含藏北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无人区、昆仑山无人区,这四个无人区连片在一起,构成了世界上独有的超级无人荒原。由于可可西里的概念被炒热,以至于大家一度用可可西里代替了这片广袤的荒原,实际上,可可西里不论是行政疆域还是地理疆域都只是大羌塘这片土地的一小部分。
大羌塘,他是自由最后追逐之地……
穿越路线图:
前戏
三月初入藏,一路烦心事。原装插头居然正负极接反,驮包铆钉再而三的轻易断裂,多个设备共用的充电器损坏……骑车前往阿里,作为前期体能拉练,一路上丢三拉四,先是遗了背包捡回,后失了相机包再寻回,第三次在警察林立的江孜县街头丢了一个大驮包,衣物、太阳能板等尽失。
无奈,重返拉萨调整,整顿装备。随后与友人去了林芝赏桃花、泡温泉以求转运,更享得“十凤一龙浴”的传奇,想必晦气已散,再返拉萨,做着去阿里的准备。没想到又遇江湖客忽悠,失了小钱又耽搁一周,不得已自己找车速到阿里。谁料自行车竟在途中被颠掉了后轮快拆杆,一时在偏远的阿里无所适从,即便拉萨有零件走邮政快递也得十天不定。多啦同学凭借巧嘴托一司机将快拆杆从拉萨捎来。以为最后一遭,不曾想一次未用的新油炉又断了喷嘴。翌日到处寻焊接,一连三家皆无铜焊,第四家倒是可以,老板事先说明,“如果焊好给十块,坏了可别怨我。”我应下。只见电光闪烁,不消一分钟喷嘴便彻底毁了,无语。又是多亏多啦同学,将自用的MSR油炉及丁丁的睡袋托志鹏捎回了阿里。时间已4月16日了,我已没有多少时间再耽搁,翌日便找车前往界山大阪。
雅江上的漫天黄沙
雅江大峡谷的桃花,遗世独立
山野中的原生态温泉,边酒边歌(此张友人拍)
D1(4-20),16K,宿营5192M
这是一辆装满废铁的卡车,到达界山大阪凌晨六点。夜黑酷寒中,司机冷得都不愿露头,我独自攀上废铁将自行车取下,慌乱中将跟随多年的鸭嘴兽水袋刺破。好在多带了个友人赠送的MSR水袋,否则我将再度功亏一篑。猛烈的寒风中第一次搭建新帐篷,若不是单层一体结构(1.5层),是搭不起来的。极冷,温度在–15℃下,把头钻进睡袋,却被呛了出来,丁丁睡袋的那个味可不一般。
中午十一点醒来,大风依旧,全靠身体压着帐篷。烧水吃饭,忽四个边防官兵走近,他们诧异一个人竟在此季宿营界山大阪。我是万分紧张,生怕是堵我的人,去年便是被**从无人区“押”了出来,有此一遭更是疑神疑鬼。好在四个边防官兵不知我的去向,嘘寒问暖,不断叮嘱小心小心。官兵走后,我随即打包装车走向无人区的深处,恐再有变。
车子沉重,车把难以掌握,途中一个小坡居然要拆掉驮包才能推上来。这对我打击很大,现在硬路且如此,后路漫无边际的荒原如何可行。此次从界山大阪进入荒原竟连一个人也没见着,而去年九月时无人区边缘游牧甚多,可想此时大风低温天气还不是放牧季节。十六公里处有一间羊圈,在龙木错东端,去年也经过,到了此地后再无力推行,决定宿营,好好整理下思绪。安顿好后便去了山谷中寻找湿地,去年多啦和流虻经过时发现,而我竟一无所知,所以这次要寻个明白。
湿地中泉眼众多,是恒温的地下水,所以外面世界一片冰冻,水里却春意盎然,水草,游鱼……这是我在海拔5200米高原唯一见此的独特地貌。
谷地里的积雪被大风吹成尖锥装
此湿地由多啦和流虻发现,附近矿上的人也不知,我去年也是错过
地下水恒温,所以外面世界冰天雪地,水中一幅春意盎然,有鱼有草
D2(4-21),0K,宿营5192M
一夜狂风,海啸般此起彼伏。第二日没有往前,而是在羊圈里思前顾后。的确,前事诸多不顺,体能尚未拉练,负重到了极限,咳嗽不见好转,寒风低温甚烈……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场精心准备好了的旅行,身体和心理上都存有巨大的阴影。何去何往,一直纠结着。心里没底的还有装备,能否承受的住,还没怎么着,驮包铆钉又断了一个,前货架松脱。下午把所有驮包的铆钉撬掉换上准备好的螺丝,效果非常好,整个行程再无有过一次故障。前货架重新调整,由于没有带匹配的扳手,我并不认为一劳永逸了。晚上下定决心,继续往前,其实这个决定一点也不意外。
幽兰水草
遍布湿地的小泉眼,水质清冽
泉水流出不久便上了薄冰
羊圈,睡袋下是门板,没有挪动过,和去年一样,感觉昨日
黄昏中的湿地
黄昏中的龙木错,如果图片有声音,可以听见排山倒海的风声
D3(4-22),52.4K,宿营5145M
早起,东西竟塞不进包里,无奈扔掉了三碗糌粑、护肘、冰爪才得以顺利装包。顺着铅锌矿的路找到进入荒原的岔路,岔路在河床上,很难发现,去年就错过,后回头直接插进去的,所以今年寻的特别仔细。接着便是翻越大丘陵,坡顶海拔5275米,也是此程最高点。下午两点过了去窝尔巴错的“岔路”,至此全新的旅程开始,前方的路不再是熟悉的了。随后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冻得硬邦邦,用铁锹砸碎。到了下午六点,边推边骑走了32公里,如果轻装的话速度至少能提高一倍。风越来越大,我打开“伞帆”测试了一下,利用风能的效果远大于预期,一路飞驰。八点后开始留意路边水源准备随时宿营,地图上显示路边有连续泉水并聚集成沟,但我高估了此季的水资源,山谷里一边荒芜,滴水不见。随着天色黯淡,不免有些紧张,“伞帆”被吹断了三个辐条,当天便彻毁,并不可惜,只是个试验(被风直接吹了20公里,今后大有利用价值)。
到了九点半,渐黑透,只好放下自行车,先去了北侧山谷里找水。这是一片宽阔的沙地,连条沟也没有,再远点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我回头取了GPS查看等高线,发现南侧沙地离山势较近便寻去。终于在一条沟壑里发现一块冰,用铁锹砸了20升,冰块很浅,还夹杂着羊粪。回程时逆风,把眼睛给吹坏了,两天里都半眯着。等把帐篷搭好,已经快23点了,融冰又用了40分钟,倦的不想吃东西,喝了点牛奶。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缺水,如此狼狈。
途中的溪流,冰层触底
此河汇入马头湖,而湖的北侧有个卫星湖,绝好的溜冰场
夜深融冰,需要40分钟
D4(4-23),31K,宿营5028M
一整天阴霾,大风不断,不时有冰雹云从身后袭来,又忽而一晴。沙土极重,基本推行。下午3点到了鲁形湖,此处有一间土房,是最后一处人类固定建筑。去年,多啦和流虻曾在土屋里住了三天,无人。今年似乎也如此,但房子前一辆卡车不免让人浮想联翩。我先去羊圈侦查了一番,只有几次小羊羔,它们见了我后就一直跟在身后,心中平添不少暖意。用望远镜查看四周,不见人与羊群,确定无人后用螺丝刀拧开门栓。屋子里很干净,地上有两箱饮料,里屋挂了一串风干的羊腿。炉子上有壶水,微热,说明主人并未远去。我把水袋灌满后出来,将门栓螺丝再拧上,不留一丝有人潜入的痕迹。然后在卡车的工具箱里顺走一把匹配的扳手,解决了最后一个装备上的障碍。前货架每两个小时就松脱一次,组合钳子根本拧不紧,如果没有匹配扳手是迟早要回头的。即便有了扳手,前货架依然每天都要松脱,驮包太重了,所以每天晚上把前货架拧紧成了例行工作。
快速离开土房子,有了去年一遭,牧民成了我最不想见的人。离开土房子数百米后车辙骤然变的稀疏,沙重的下坡也推不动车子。从路的角度来看,过了鲁形湖才是真正的进入无人区。很多天以后,常怀念起屋子里的羊肉,可惜那时食物充足,车子太重,恨不得多扔掉些东西。
早晨继续融冰,光线好,羊粪都被捡了出去
营地,面对的小山就是昨夜取冰处
鲁形湖边的土房子,无人,最后的人类建筑
D5(4-24),19.8K,宿营4951M
十点半出发,天气依旧。可能此段路从界山大阪开始是台地风口,所以风难止歇。风速通常保持在六级,瞬间风速到九级。沙土依然很重,双手适应了沉重的车头,前日被风吹坏的右眼疼痛加剧。下午三点,瞥见右侧山头上有一截凸起物,貌似天线,于是爬上去细瞧,原来是一个铁塔(大地三角点)。上世纪71年,三大军区联合对羌塘做了初步测绘,留下大量三角点和水准点,今天终于得以见识实物。
傍晚来到邦达错附近的一处泉眼,泉水流进冰封湖区,冰面上黄斑遍布,是风携来的黄沙与尘土。近湖冰面有很多裂口,我推测下面有泉眼,而非冰层融化所至。邦达错西侧便是通往克里雅山口的岔路,越野车可以直接开到山口,我一路留意,却没有发现车辙。阴霾天空终于呼啦啦飘下雪来,我不慌不忙搭好帐篷,附近有如此一口清冽的泉水,便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71年三大军区联合测绘羌塘时竖立的大地三角点
邦达错冰层上的空隙,推测下有泉眼
伏地风暴团,扫过时天昏地暗
邦达错一片冰封,野鸭更显旷寂,他也是藏西北四大错之一
风雪说来就来,这个季节天气不应该频繁的阴霾
D6(4-25),4.3K,宿营5002M
此处风化地貌丰富,充满气泡的火山石随处可见。推车转过小山是一条大冰河,此河是饮水河,从窝尔巴错流出汇进邦达错,去年走过上游,它也是一条动物迁徙通道。饮水河下游极为宽阔,冰层厚有一米,中间是未冰封的主河道,很深。河岸边有很多泉眼,水质极好。
今天只推行了四公里多,却走了二十多公里探路,主河道是过不去的,北侧邦达错更别想,只能向南寻路找一处浅滩,谁知南侧是更大一片湿地,一直把路逼向西方,彻底南辕北辙,令人琢磨不透。花了四五个小时不得过河的路径。下午横下心一直沿着湿地走,直到山脚下,湿地才止住得以东寻。此处火山地貌丰富,还发现了游牧痕迹,和用火山石垒起的玛尼堆。此处也是最后一处游牧痕迹,想必是一个夏季牧场,再之后的路,荒原彻底与人类社会断绝了关联。寻路一直到天黑,确定了明天行进的方向。
此处类似雅丹地貌很多,同时又是火山地貌带
从窝尔巴错流出的饮水河
河边泉水众多,平添一丝绿意
主河道很深,下午碧水间夹杂着黄水带,那是融化的冰雪携带的泥沙
冰层很厚,冰面呈凹陷状,是风吹所至
此图才是饮水河南来主道,分叉无数,其右侧是大片泉水滋养的湿地
绕路东寻探路,发现游牧痕迹,这是火山石堆砌的玛尼堆
营地,从上图中可看见遥对的此山
D7(4-26),11K,宿营5009M
朝着昨天探路的方向前进,绕过湿地转向东方。下午两点再度遇到曲折的饮水河,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河面近700米宽,覆冰,冰面由外至里呈现不同形态。岸边有悬冰、褶皱冰、堆积冰、冰窝、冰凌等。见此情形我断定河水会在傍晚时分消融,所以才造就了如此多的冰形。换上拖鞋探到主河道时发现主河道至少有三条,冰面厚薄不一,水深至膝。我长吁,如过了此河便无法回头了。有很多路都是如此,只能走一次,第二次便没了胆。
推车强渡,有些冰软,卡着轮胎,得用脚破冰,有些冰厚,底部且半融彻底陷住车子,有些冰水下面是软沙,寸步难行。最后一段冰河拆了驮包才得以过去。整整用了四个小时才过河,腿上被冰块划了数道血口。六点钟时,冰面基本化尽,水面大涨,混沌一片,恰时狂风卷着冰雹袭来。我想,若迟疑一刻,赶上此时怎么也横不下心过河的。
河岸沙重的超乎想象,且垂直,又卸了一次驮包才推上去。到了日落时分,天气又出奇的好起来,霞光,蓝宇,明月……喜欢这样颜色的羌塘,喜欢这样颜色下的营地。
这类冰薄而悬空,远离主河道
冰面硬,下而半融,最怕下面还有一层软沙
这种情况下车轮会被卡的很死,很难弄出来
卸包过河,很是繁琐
转瞬,河水混沌,冰雹袭来
终于找到曾经的羌塘,金色的黄昏,暖冷色调相间
D8(4-27),14.6K,宿营5112M
昨夜忘了收码表,冻坏,之后路程远近靠GPS数据。
双路温度计探头冻坏,内置探头到了–10℃就乱码,只能用水银温度计临时采集数据。夜间温度基本在–15℃—–20℃之间,帐篷内温度在–10℃左右。一体式单人帐的好处就是限制了空气流动易于保温,缺点同样大,就是结露现象严重,每天早晨帐篷里的冰霜有半升之多,穿衣服时先把连衣帽戴上,不然冰块呼啦啦的往脖子里掉。
另外,羌塘的风终于回到了我之前预测的规律上,早晨无风,或极小的风,下午两点后风起逐渐加大,傍晚八点左右风逐渐小,这个规律准确率达到80%。
今天路况很糟糕,下午在一条古河床的软沙里艰难前行,需拼得全力才前一步,然后停下大喘,速度也就可以在蜗牛面前吹。挣扎了五个小时后,当我看到草岸时,眼睛蓦地湿润一下,终离苦海了。
清冷的早晨
内帐结露严重,每天都清理出近半升的冰霜
这样的朝阳预示着今天的天气依旧阴霾为主
D9(4-28),18K,宿营5072M
上午又进入一段重沙路,苦不堪言。GPS专用的太阳能板短路,查修是二极管坏了,好在备了零件。由于采用了最新的三结非晶硅太阳能板单独给GPS供电,使得GPS高耗电成了历史,七十多天里只因故障换过一次电池,节省了需携带的大量碱性电池。同时备了一块功率5.4W的太阳能板,专给7.4V的相机、DV及其他数码设备供电,路上没缺过电只缺水。
下午七点抵达普尔错,此湖冰面怪异非常,岸边的冰卷扬上翘,湖岸裂开,推测是大风推冰拱岸所至。冰体夹杂的黄色,应是碱渍。湖对面有很多野牦牛,及两头闪烁不定的棕熊。湖东面是一座深入湖心的半岛,我与之犄角之势扎营。晚上砸开岸边的冰取水,碱味很大,只采了冰回去。第一次煮麦片,第一次带麦片旅行,只因在阿里装包时发现还有一点空间,就买了包两斤的麦片。很不好吃,还是碱水味太重?反正是倒掉一半,其实还是负重的阴影,能轻点就轻点。
早晨晒装备必不可少
普尔错黯淡的黄昏
被冰拱起的堤岸,再加上羌塘强大的风化力,便如拉链般敞开
不断挤压的冰面
取水处,踏过冰锥有一薄冰处
日落前一刻,一道金光照在普洱错上,一切变了模样
D10(4-29),16K,宿营5141M
上午绕行普尔错北面,岸边是此起彼伏的大坡,稀疏的草地生出嫩黄,野牦牛多三两结伴各霸一处。忽然有五头结群的野牦牛向我冲来,一时尘土飞扬,雷霆万钧之势,非常有震撼力,对野牦牛脾性不熟悉的人定会被惊吓一番。结群的野牦牛并不会伤人,冲人只是在表述领地,在离人近时会突然九十度转向,绝尘远去,然后停在一处高地远远的观察你。身躯重达一吨的野牦牛其实是荒原中生性最胆小的动物,他们遇人最初的反应是尾巴翘起,前蹄磨地,犄角向前,双眼发红,披身长毛不时抖动,一副不干死你就不叫牛魔王的凶狠劲头(示警)。这种举动是内心恐惧的反馈,期望用凶狠的表情吓退外来之物,你只要壮着胆子不去理睬,当靠近野牦牛群时,他们会突然溃败转身逃去,和先前狠劲截然相反,情势转变之快令人错愕。只有胆大的野牦牛群才会短暂的冲向人,但绝对不会真有胆量查看你的护照。野牦牛群的数量越少,这种恐惧的反馈机制越明显。在羌塘,有经验的司机是不会从两三头野牦牛前经过的,远远的就避开了,实在绕不过去,就点上一根烟等牛吃饱草自然走开。因为野牦牛是会真的顶车,而非流言,能把越野车轻而易举的顶翻。我曾向他们求疑,为什么我推着自行车没遭到过一次恐怖袭击?老师傅给我的答案是我的车太小,牛看不上!离群或发情的孤牛的恐惧反馈机制就更大了,我路过它们时也是心里没底的,那种对峙令人窒息。我个人经验是极慢速度靠近,不要对视牛的眼睛,不要在乎他做什么凶恨的动作,但只要他的前蹄往前迈一步,那怕一小步的挪动,就要利马停下来,给对方一个缓气调整心态的时间。如此反复前行。若逼急了,野牦牛将是地球上最具杀伤力的动物,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般的***子弹打在它的皮上根本穿不透,顶多一个小眼。以往,无人区附近的牧民会把捕获到的野牦牛皮切下来做菜板,几十年都剁不坏。
中午时候,夹在背包外侧的360度遮阳帽丢了,还未用一次,没有回去捡,导致以后的日子里一顶抓绒帽白天黑夜里戴到底。好在皮粗肉糙,否则对脸部的伤害是致命的。一点半的时候发现一辆废弃的吉普车,翻了个身,有十几年的历史了,推测是盗猎车。如今,羌塘的野生动物保护的特别好,至少藏羚羊的盗猎极罕有了,但盗猎野牦牛的却应孕而生。盗猎者把野牦牛的头割下弃之,然后扒皮,再把肉剁碎,拉出去当家养牦牛肉买。因为没有硕大的头骨且肉剁烂,难以检查其肉家养野生,这让盗猎者赚了空子。盗杀一头野牦牛肉的利润在万元左右,铤而走险的人不少。盗猎者通常冷季进入无人区,活动直径两百公里左右,所以无人区深处的野牦牛对人的恐惧心里要比外缘的低很多。
在阿尔金无人区曾发生过一起野牦牛报复盗猎者的行为,母牦牛寻到前日打死小牛犊的盗猎者,钢刀般的犄角穿过那人胸膛,顶在头上,十几天不放下来。母子之情,撼动人心。
三点左右出了普洱错盆地,下一坐标是红山大阪,然后下到土则岗日的月牙湖。此时,发现了一条南北纵向的车辙,探了半天路不知走向。我带上地图、GPS、指南针爬上一座小山测算红山大阪方位。山势浑圆,山口难寻,确定大阪位置后抄直线前行。经过一片烂草地时,不想看见的一幕来了,草地上零散着百个劈开的野牦牛头,无疑是盗猎现场。之后是漫长的古河床,软沙铺地,缓上至山脚。
野牦牛舌头上长有一层肉齿,可以做梳子,俗称肉梳,牧人用他一头青丝梳到银发
废弃的车子,疑是N年前盗猎者遗下
被宰杀的野牦牛,头被割下,硕大,可比车圈,有的头骨被劈开,不知因何,难道是取舌做肉梳子?
大阪下的营地,夕阳金辉,明日还是个好天气
D11(4-30),20.4K,宿营5120M
上红山达坂的地面很硬,碎石为主,加上下了一个大坡,今天推行距离在过鲁形湖后首次超过20公里。山口平坦,似一条宽阔山脊,海拔最高5256米。上了平坦山口,海拔6356米土则岗日便映入眼帘了,山顶浑圆,丝毫没有一座雪山的筋骨。羌塘深处的雪山大多如此,在经过数次夷平地质运动后不再有鲜明的棱角。谷地里藏羚羊很多,多是十几只成群。自去年在某河谷里看见迁徙的绵延不绝的超大藏羚羊种群后(可能是近年发现的最大种群),便对这种小型羊群完全没了兴趣。
羌塘的食草动物种群恢复的极快,例如野牦牛、藏羚羊、原羚、鼠兔、旱獭等。深入羌塘深处,你绝不会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藏羚羊感到惊喜,因为太平常了。此季藏羚羊已经公母分群,路上多见带孕的母藏羚羊,公藏羚羊不知迁往何处出了。近年研究,藏羚羊繁育中心不仅只有卓乃湖,整个大羌塘无人区有四个藏羚羊繁育中心,一是卓乃湖,二是兔子湖,三是黑石北湖,还有一个记不清了。我认为,藏羚羊的繁育中心远不止四个,多数种群并没有不可想象的长途迁徙。他们的生育性迁徙大致南北走向,南到中央山脉附近,北到横亘天际的昆仑山脉。
藏羚羊看似胆小,其实对外界事物充满了好奇。羌塘深处的藏羚羊并不十分怕人,最近距离可至30米。它们会安静的看着你,揣测着你是什么玩意,为何走的这么慢。它们会在你的前方来回穿插,时而佯作一副胆小的神情踌躇不定,实则逗你玩。性格决定命运也适用动物,藏羚羊就是典型代表,它跑的快,身姿矫健,最厉害的是头顶一对长角,其硬度和锋利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它们转了性,三头藏羚羊戳死一头狼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它们倒好,这对角是在发情时和竞争对手玩命用的,一剑封喉啊!
下达坂有段路陡直,试着骑车顺坡溜一段,却被厚重的沙土绊了大跟头,前货架松脱,一驮包直接飞到沟壑里。至山下就是土则岗日脚下的月牙湖,湖面冰封,近岸稍融,依然是个重矿水湖。月牙泉岸边有许多露头的岩石,风化的极为厉害,一道道的排列,有如城墙,有如房舍,因此也使得我数次停下侦测。心里是明白的,只是那些风化的岩石造型太拟物了。其中一人形石头还折腾我躲到一沟里用望远镜看了许久,太逼真了。湖岸散落的黑色火山石也很多,总之这一处地貌非常奇特。
过了月牙湖进入一片不见边际的古湖床,我的GPS地图显示这一带是一个触须般的大湖,如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不见一水一冰。粗略测算,这片古河床将近1200平方公里。羌塘是一个没有大比例地形图的地方,也没有过大比例尺度的地面实测,地图上的有些地标往往只是一种记忆,比如脚下这片古湖床,几十年前或许还碧波荡漾着。推行在古湖床平坦的沙砾中,极易混淆方向,心理也是,仿佛这就是一片没有方向的疆域。
借用去年拍的一张动物迁徙的照片
上达坂的路,碎石地面,硬,已经非常理想的推行地貌了
土则冈日下的月牙湖,雪山浑圆,没有山骨,一瞥之间有时难以分清山和云
古湖床,地上的白渍是盐碱,常会和冰雪混淆
关于野生动物(上)
申明:个人体会,非书本,仅参考。
对于在荒原中行走的旅人,野兽是亘古不灭的话题。
以羌塘为例,野兽主要有两种,一是狼,二是棕熊。还有两个替补野兽,分别是野牦牛和乌鸦,把他们列入残忍一类随后解释。如何防范野兽伤害,首先自己不要有害它之心,人与动物在本能上的情感是一样的。
【狼】
此次遇狼七次,其中五次是对狼。狼现在的基本社会属性是神雕侠侣模式,至于集团军似的狼群很罕见了。闲扯一句羌塘的生态问题,现在不是藏羚羊等少了,而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野兽一直没有恢复,导致荒原生态另类失衡。尤其是失去天敌的鼠兔、旱獭把荒原折腾的够呛,直接显现结果就是草原沙化。早在上世纪中叶,狼还是这片荒原的主宰,他们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然后政府决定号召牧民打狼除害,就变成现在这副情形了。最近一次关于狼群袭人的有效记录是七几年的一次科考,在巴毛穷宗遇到狼群围困,队员们开枪射狼,而狼前仆后继,饿的以为子弹真是花生米。如今,狼绝对是孤独的。
我此次第一次遇狼是对狼,一只在前面佯攻,一只在后面守着,这种一前一后是基本战略。首先不要紧张,野兽是能嗅到人的恐惧气息,其次不要后退,后退就等于承认自己是猎物,不要做过大的肢体语言,觉得安全时拍个照片没问题,然后凝视对方的眼睛僵持着。僵持时间少则几分钟,多则半小时,当狼搞不懂你后且不觉得你有什么危险,就会汇集一处从山坡后溜走。要知道,狼不缺食物,搞定一只鼠兔比搞定一个比自己身形大的人要轻松的多。即使他饥饿,他首先也要评估自己能不能搞定你。而你要传达给狼的信息就是我对你没兴趣,也不怕你,更不会给你看身份证。
至于狼群?真的,好多年没听见过了,如果遇上,且他们只有你这一块肉的话,就看造化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鲜有狼伤人的事件。但这么多年来,恐狼的流言依旧漫天飞,尤其是新藏线上。
此行与狼最近的一次,小沟遭遇,无一点过激反应
【棕熊】
这家伙伤人是真的,每年在昆仑山北麓的新疆地区和藏北草原上,都会发生几起熊伤人甚至致死事件。不仅如此,熊还会袭击你家房子,用板砖拍碎你家玻璃,偷吃你家羊……以至于,在藏北有些县区有种补贴,就是熊给牧民造成的破坏政府买单,不允许你致命反击,除非人身危险了。曾经有一个牧民教我防熊术,就是捡一根棍子给熊吃,熊以为是你的手,咬了一口棍子觉得不好吃就走了。听完我笑的把糌粑喷出来,即使此计可行,在藏北荒原上找根棍子的难度比中彩票都高。
熊是杂食动物,对人肉是不感兴趣的,很多熊致人死伤事件中并没发现肉被吃了,纯一个开瓢玩。那熊为什么伤人了?答案是生态冲突,牧民侵犯了熊的生存领地,长期摩擦导致。另外熊的智商很高,他也可能认为偷吃羊圈里的羊比抓鼠兔轻松多了。
此次旅行遇熊五次,有两次距离特别近,其中还和一只同走了一段路,就像约好了散步似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与遇狼一样不要后退、不要恐惧。把熊惹火了,他的冲刺时速是40公里,你能在海拔5000米的高原跑过他吗?
但另外一种情形就很危险,就是遭遇战,被恐惧激活的绝地反击是停不住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去年有次急转山谷,忽然撞见前面一头熊,他也吓一跳,竟直立起来双手挥舞口中嗷嗷。我坐在地上不理他,不回应,他嗷几下就跑了。羌塘深阔,绝对不会发生贴面遭遇战,假使了,看造化。(熊的嗅觉极为灵敏,所以个人比较坚定的认为至少在深阔羌塘是不会贴面遭遇的。)
此行与熊最近的一次,他后来混入野牦牛群中不见了,还找了他一会,奇怪
关于野生动物(下)
申明:个人体会,非书本,仅参考。
【野牦牛】
鉴于他以往业绩,把他列为替补野兽。对他的描述“D10”天帖子里有,不再叨叨。
此行与孤牛相持最滑稽的一次,遭遇型,他无警示动作,我坐下他就坐,我往前他就站,不知脑子里琢磨啥
【乌鸦】
把乌鸦列为替补野兽是因为当你昏倒在荒原中的时候,第一个吃你肉的绝对是他。羌塘里的乌鸦不似内地,它们体型如鹰,飞过头顶时似乌云掠过。它们是食腐动物,但更渴望鲜肉,曾有牧区婴儿被它残忍叼死过,而葬送它嘴下的羊羔不计其数。曾有牧民问我索要鞭炮,目的就是要吓走偷吃羊羔的乌鸦。(神鸟,不能搞死。)
防范乌鸦很简单,永远保持自己的斗志,不要在荒原里倒下。
去年照片,一次小憩,乌鸦就落在旁边守着,打错算盘了
【此行防范措施】
在界山达坂遇到官兵时,他们就用野兽吓唬我,并问我是否带了电击器?若知道我一个人进无人区估计得搜身有无带枪。我的防卫装备只带了鞭炮和辣椒水,实际使用情况是一次也没用。鞭炮过河时打湿了仍了,辣椒水都没打开过。(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辣椒水防卫,因为野兽大多靠嗅觉搏生,嗅觉毁了就等于要他命了。)晚上宿营没考虑过防范,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白天遇野兽连贴身小刀也没摸过,徒步探路时基本无防范。羌塘真的很大,有什么东西早发现了。
另外,离发情期的野兽越远越好,发情期的兔子都咬人。
如果棕熊、野牦牛之类的攻击你恐怕带枪也不行,所以说心态最重要。
闲扯一句,比野兽厉害的是狗,被藏狗追过,被发情狗扑过,被十来条土狗围了一晚上……防范狗更实用些。
再申明:上述经验只限于羌塘环境。防范野兽越周全越好,不能逞强斗勇。
D12(5-01),23.8K,宿营5117M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一直走在地图上已消失的湖区。湖盆平坦而坚硬,所以今天推行距离超过了20公里,算是羌塘对我五一节的奖励吧。十二点过后天空阴沉起来,大风随行。自昨天过了月牙湖,之后一直到羊湖,期间路上再无大湖(将从碱水湖和拜惹布错中间走),连轻度的盐碱水都没了,所以特别留意寻水,随时补充水袋。途中倒是有几个很小的海子,均是盐碱水洼地,水极浅,淹不过半指,上面托着一层盐冰混合状的硬壳,走近可明显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毒水也。此类型海子的岸边是一片软泥,很难接近,没有丝毫冻土形象。
将近六点半才在一条土沟里发现一处雪锥,也是今天唯一可利用的水源。雪锥附近地表融有一层薄水,薄水不仅捞不起来且被地面盐碱渍严重污染。雪锥是未化厚雪,在大风的吹打下呈尖锥状,雪质干硬,充满小孔隙,貌似冰。碾碎了几根雪锥装进水袋,今晚的饮用水解决了。此处雪锥是今天荒原中的唯一,它未消融的原因是下方土壤里含有大量地下水凝结成的冰块,起到了冰箱效果。
晚上大风,帐篷抖动的巨响让人受不了。小型单人帐的好处就是只要帐内有人就不会被吹走,但搭帐篷时要极小心,每个步骤都不能大意,先前搭帐时一不注意,大风将帐篷吹走,似个大灯笼在地面滚动……把帐篷追回来时,那个累。靠帐钉完全固定帐篷是不可能的,小帐篷的地钉在大风天气里只是一种摆设。23点开始下雪,先伴着呼啸的西风,后只有安静的雪花纷落在帐篷上,终于可以安静的睡去。
平坦的古湖盆,为今天行距超二十公里立下汗马功劳
途中洼处的小海子,超重矿,极毒水
雪锥,今天唯一可利用的水源
D13(5-02),0K,宿营5117M
早晨醒来,掀开帐篷一看,这雪大的完全是羌塘强迫我五一节休假。
睡了个小懒觉便出去踏雪寻踪,一些羚羊群映入眼帘,他们很容易发现,在雪地里似一条黑线分外明显。取了相机追拍去了,无奈他们始终和我保持着相当长的距离,是一群受孕的母藏羚羊,本能防护吧。
水是不缺了,雪水是极品,问题是非常耗费汽油。此行带了8.6升93号汽油,油炉是多啦的MSR耳语,大锅1.5升,主要是烧水用,经过几天下来的实测,烧水需时如下:液体水,早晨要用16分钟烧开,晚上则快些,14-15钟的样子。化冰35-40分钟左右,化雪耗时最长,45-50分钟。化雪极耗汽油,所以在雪和轻度盐碱水同存的情况下,我多数会选择后者作为水源。
躺在帐篷里听歌,边抽着烟,边注视着经过帐篷外的越来越多的藏羚羊群。因为天气很冷,所以进羌塘以来一直都是穿着鞋子进出帐篷,趁着好天气晒了下郁闷的脚丫子。手上出现了三个裂口,脚掌上有一个,裂口有四厘米长,看着很恐怖,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脚趾有一半磨透皮了,有针痛感。取出药品袋发现只带了四片创可贴,严重失误。手指关节处的裂口自有了后就再也没有愈合过,直到出了无人区,几十天里总觉得手指随时会掉下来。其余的裂开不知不觉就好了,然后其他地方新裂口出来,周而复始。裂口产生和干冷天气、缺少维生素有关。
雪消失的很快,这是此季羌塘特有的现象,由于湿度低,太阳辐射高,雪会很快被蒸发,蒸发的速度远大于雪自身融化的速度,所以雪消失后的地面还是干透透的。(这也是羌塘雪线特别高的原因。)一般情况下,雪会在下午两三点后蒸发的只剩下2/5了,小块地面路出,到了第二天就完全可以行路了,第三天只有些阴坡、沟壑、潜冰上会存有些小块雪。所以,一场大雪可以维持三天饮用水。
一个后驮包裂开了,DEUTER最贵的一款防水驮包,关于驮包的问题日后详说。
大雪覆地,今天是走不了了
听着音乐,抽着小烟,暂且还有愉悦的心情
迁徙的母藏羚羊,估计是去黑石北湖方向集中生育
雪水是极品,但太消耗汽油
天气尚很冷,一直穿着鞋子进出帐篷
逐渐被蒸发的大雪
防水驮包这么快就不防水了,更担心的是他彻底脱线
最坚持的裂口之一,两个来月不愈(DV拍)
关于食物
装备总重在200斤左右,包含车子本身。其中食物总计100斤左右,分列如下。
主食:糌粑50斤(丢弃一斤),压缩饼干25斤。
辅食:大蒜4.5斤(腐烂半斤),酥油4斤,花生米4斤,盐2斤,麦片2斤(丢弃一斤),紫菜1.5斤,辣椒粉1.5斤,奶粉1斤,白糖1斤,茶叶1斤,巧克力0.5斤,虾皮0.5斤,调料包0.5斤。
食物以糌粑和压缩饼干为主,零食可忽略不计。在羌塘大体力环境下,每日摄取热量至少应在5000大卡,显然食物携带量要达到这一指标是不可能的。上世纪早期以斯文赫定为代表的西方人首次触及这片神秘疆域,虽然他们带了大批活羊鸡什么的,但捕猎还是非常重要的补给手段,那时野生动物太多了,也没有现在的动物保护观念。能坚持就不要打动物的主意,再则一个人在没有机动装备情况下猎杀动物是非常难的,没有想的那么浪漫。言归正传,本次旅行每天摄取食物热量有如下四个阶段。
一、克制期,前45天里每天摄取热量在1400大卡左右,大致4两糌粑和2.5两压缩饼干,一些汤料为辅。摄取热量属于中度饥俄状态,下午四点以后基本就无力了。此阶段食物控制的极为严格,以至于45天里消耗的主食才30斤(另有三天意外补给,后文详述)。
二、提升期,由于前期食物控制非常成功,所以总行程过3/5,食物却消耗2/5,因此每日口粮提升至5两糌粑和3.75两压缩饼干。但仅一周后,食物就完全失控了。
三、失控期,从第52天开始,食物完全失控,原因既有生理上的需求,也有精神上的欲望,每天夜不能寐,脑海中总是一幅山珍海味的蜃景。控制力低下时,干吃糌粑粉都能吃掉半斤,如零食般。
四、超控期,第64天开始至74天遇人救助,每天食物热量摄取不足800大卡,少于身体基本代谢量。
从食物种类上可以看出,为了控制负重,食物以热量转换效率高的碳水化合物为主。零食基本没有,花生米都觉得不该带,因为后期会控制不住,花生米会被当做美食很快消耗掉。全程无肉,吃过一次蔬菜,微量元素靠金施尔康。没有动物脂肪的缺点是,抗寒力和身体耐力会下降,例如生活在北极圈的爱斯基摩人,不吃肉是没法长久活下去的。
水,始终是个大问题,期间断水多次。后期虽雨季水多,河系泛滥,但水质多混杂不堪,时而无奈。纵观全程,饮用清洁地表水的天数约占20%,融雪和矿水(包括轻度盐碱水、泥沙水等)各占40%。可见若无雪则命不保,当然轻度盐碱水喝多了麻烦是非常大的,后文详述。
标准早晚餐,糌粑+辣椒+大蒜(借用去年照片)
自制辣椒酱,不带成品辣椒酱进无人区,重量大,辣椒粉自制重量比高(借用去年照片)
D14(5-03),25.2K,宿营5118M
通过坐标确定了今天日出时间,八点十分(时差比北京时间晚两个小时左右,前期日出在八点左右,后期稳定在七点四十分左右),目地就是要感受下清晨低温,羌塘一天气温最低时刻是日出前半小时内。自离开硬路每天均速才16公里,而我必须要达到均速20公里才有可能完成计划中的旅行,否则……加上大雪封路、地况特糟、生病、洪水、偷懒睡大觉等突发事件,所以每天行距尽量超过20公里才行。根据去年经验,均速20公里是很难达到的,推行不仅比徒步慢的多,还对地况严苛。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早起,在冻土最甚的时候多赶些路。
羌塘早起是很痛苦的事情,蚁力神,谁吃谁知道。前几天都是等太阳先起我才起,然后烧水、晾装备、收拾打包等琐碎,实际上路时间都十点多了。帐内温度-11℃,外面-16℃,无风,没有想象的冷。一番折腾后9.37分正式上路。虽只比以往早走半小时多些,但地面感觉却好的太多,加上今天红土居多、大雪湿气,地面冻的更硬,仅三个小时,推行距离就有12公里,将近当天一半路程。羌塘日照时间长,剩下的一半路就是慢慢耗,能走多少是多少,一般耗到下午八点左右扎营。当天8.49分扎营,行距25.2公里,等于后面八个多小时耗十三公里。重装推行是徒步者难以感同身受的。我也有过多次极限徒步经历,那种煎熬远没法跟推车比(大负重除外)。
早起痛苦最大表现在呼吸道上,大运动大呼吸量,使得更多冷空气进入体腔,有如一根冰凌直接插进气管直触胃部,鼻涕哗啦啦的。口罩?有经验者会明白为什么不戴口罩,不多说。下午六点进入稀疏的草地,彻底绕出湖盆,部分地面稍融,大雪还是有些影响,地面看似干燥,但轮胎一过就沾满泥沙,卡死轮胎。最后选择一处坡地扎营,因为这里的野生动物很多,藏羚羊、野驴、野牦牛都有,人多热闹。
羌塘一天温度最低时刻在日出前一秒
早行半小时,地面的硬度就有明显的差距
今天藏羚羊很多,却很难发现,片雪白云混淆,动物草色相近
稀疏的草地,土质很粘,看似干燥
轮胎时被卡死,沙土并不烂,却是粘性十足
当天宿营地,附近野生动物多,热闹,近九点的光景,相当于北京时间七点
帐篷坡顶慢悠悠掠过的羚羊,好奇的会瞥上一眼
D15(5-04),26.2K,宿营5011M
今天是个小节点,之后日子只要天气不特殊,早起时间都将比太阳公公早半小时,尽量早行,充分利用冻土硬度。因此晾装备也取消了,好在丁丁的防水睡袋非常好,但里面的湿气却没了时间排除,明显重了一些。
因为今行又比昨日提前半小时多,那地面硬的居然可以小骑一段,小骑绝对指下坡,丘陵地貌,但前货架在颠簸下会松脱。最郁闷的是清水鼻涕,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黏在胸襟上不久即冰。
当下午开始留意片雪时竟无发现,茫茫大地真绝情。一直推行太阳快下山才在一处坡顶发现一米见方的积雪,缘分。扎营时间常态下不会在太阳下山以后,太冷,光线也不利于观察地貌。
今天比较累,时间长,翻了不知几个大坡,铲雪融水也折腾了一番。晚上第一次用了湿巾,擦脚,脚是荒原旅行的命根子。
中途一处特殊地貌,山坡上突兀着众多城垛模样的沙石堆,查看确是自然形成
前日大雪融的难见踪迹,茫茫荒原真绝情
光线作画,绚烂的黄昏,绚烂的大地
营地不远的坡上有一片小积雪
烧水空隙,掀开帐篷,拍了这张火烧云
D16(5-05),19.5K,宿营5033M
今天起的更早,这两天十分干冷,帐内都在-10℃上,怕赖床,定了两个闹钟。今天按地图线路指示从碱水湖和拜惹布错之间插到羊湖方向。实测地形才知两湖由此起彼伏的山坡阻隔。通往两湖之间的路极为荒凉,死寂,动物不见一个,少见。地软,今天在路上耗了十三个小时居然差0.5公里到20,略郁闷。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在左手山坡上又发现个大地三角点,决定爬上去瞧瞧。爬山俨然是种休息方式,挣脱桎梏的鸟儿,桎梏就是看一眼仇恨一眼的自行车。铁塔下零散着许多罐头皮,烧得黑黑,里面充满沙土,或许是当年架铁塔的解放军留下的。铁架顶端有个大鸟窝,毫无疑问是乌鸦的闺房。在羌塘,荒芜是主题,却时时有如幻境,那些野生动物不真实的存在着。尤其有一种叫“哦哦”的小鸟,近乎每天都能听见他们在帐篷外叫床,只两个旋律,“哦-哦”,“哦哦”比麻雀还小,多成双成对。所以,当看见这个鸟窝时我就想起“哦哦”,他们如何在恶劣的羌塘生存,晚上又栖息何处?要知道,羌塘没有一棵树,超过膝盖的草也找不出几根。“哦哦”带给了我太多的感悟,每天听着他们的叫声,开始着一天的旅行。
虽从两湖之间经过,却不见真容,在铁塔坡上北望才勉强看见白乎乎的碱水湖。而失落的是水,一路连个雪影都不见,倒是白色的盐碱骗的我几次枉寻一番。到了天黑才扎营,水袋里还剩一点水,没喝没吃,留着明天早晨用。昏暗的光线中,忽然发现对面半坡上有一只健壮的藏羚羊,且是此行首见的公藏羚羊,所以格外注意。他威武的伫立着,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心理素质之强在羚羊界少有的。相视一会,两只母藏羚羊出现在公的身后,稍有不安的游移,公藏羚羊依旧,气势逼人。我似有明白,这是发情期的羚羊在保护爱妾。
刚想入睡,大风四起,夹杂着雪花,雪不大,难以估算落到够我融雪的厚度需要几时。没去理睬,抽了根烟,最后一根烟,抽到很细心,然后在呼啸的风中沉眠。
位于碱水湖和拜惹布错之间的三角点,顶端有一个大鸟窝
坡顶北望碱水湖,隐约白乎乎
入睡前风雪起,但要积到融水的厚度尚早,今夜无水无食,抽掉最后一支烟
D17(5-06),28.9K,宿营5003M
早晨,雪还是极薄一层,用纸片轻轻的掠,好歹扫出一小堆雪,加上剩水够一顿饭用的了。查看地图时才注意,此点居然是我第二条备用逃命路线。第一条是克里雅山口,早过了。在已知的仅靠自力穿越记录中,没有人能超过此点,因为前方是更广阔的大羌塘无人区核心,前退都很尴尬。其北面的昆仑山脉有一条著名的库亚克大裂沟,约十五天时间可到达新疆的最近居民点。2002年美国人瑞克·瑞吉韦等四人便是遵循此路线进入新疆。所以这个点是道坎,过了这个点后最近的逃生点也得一个月以上。我自省一番,觉得状态不上不下,很中庸,就像平日的某个清晨,毫无思绪的开始无聊一天。算是尚可吧,继续往前,就这么不小心人类第一次靠自力横穿羌塘。
横穿路径一直贴着新疆和西藏的分界线,巍巍昆仑一直横亘在北方天际。过了碱水湖,昆仑山北弧,此后再难相见。
晨温比昨天高三度,地很硬,出门就是一个大下坡,两小时追掉十公里,超爽,然后进入一片边际难寻的古湖床。十一点的时候来到“陷车点”坐标,这是一条连接碱水湖和拜惹布错之间的河,2003年由一支记者组成的汽车穿越队陷在此河,通过卫星电话向新疆军区求援,后被西藏方面救出。此时,宽阔河道近乎干涸,只有东侧边缘有一条三米宽的水道支撑着。水质很差,强碱水,味如漂白水,连冰也是苦涩不已。奇迹在一条浅埂上,居然有一片积雪,在水袋里先装了一点碱水,然后装雪,让之一点点融化。
继续湖床,平坦而坚硬,阳光炙烤,迷迷糊糊的推车,速度竟也极快,类似一种催眠状态。下午云会从西方天际涌起,向东方漂移,一朵朵的偶尔遮蔽。云遮时,拉上拉链,云过时,打开拉链,羌塘的温度变化一朵云都能极大的左右。
下午发现一块“大地水准点”,依旧是当年测绘兵所留。七点才走出湖床,上了稀疏的沙草地,一片野草豁然眼前,终于再见生的气息。
过河小麻烦,内有沟壑,软沙陷住,
漫无边际的平坦湖床,一种催眠状态推行
水准点,向当年的测绘兵致敬
终见生的气息,虽然沙草地极难行走
D18(5-07),25.7K,宿营4974M
今天翻越碎石山,海拔不高,山势少有极陡处,碎石铺地,路面较硬,近二十公里上坡,下午六点抵达山口,用了九小时,后急速下山六公里。在山口北眺可见昆仑山系,已是极远了,之后日子难再见昆仑。后驮包又涨开一大口,用帐篷胶布勉强粘了下,再用4毫米登山辅绳捆束,否则驮包命不久矣。另两个DEUTER驮包一个背板被货架磨破,一个横杆处裂开。还有一个廉价的DOITE驮包,车友用的比较多,去年走羌塘用的,补了今年丢失的 DEUTER驮包。DOITE驮包多天前就断了一个卡扣,一直用绳子挂在货架上,全程再无故障。不得不提DOITE驮包,除了卡口外,质量非常好,其实比昂贵的防水驮包更适于恶劣的羌塘环境。
苦恼还是水,以为碎石山上沟壑里会有些残冰,却是碎石一片,燥风猎猎。六点在山口放眼前方,天空阴霾,风暴云游荡,山脚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湖泊,便锁定方位,抄直线下山奔去,看似咫尺,遥不可及。干涸的河道里发现一丝水痕,薄的用嘴也吸不起来,且是极碱水。又是一个奇迹,居然捡到两瓶矿泉水,生产日期3.15号,我怀疑是不是早前有探矿的深入羊湖一带,至少不会是近18天留下的,一路独我,又或许是方向一致路线有别绕到了我的前面?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八点半大风,且风向乱了,西方急转东风,黑云压顶。赶紧扎帐,手忙脚乱,地钉被吹起的帐篷弹走一根,此时才发现没有一根多余的了(好像总共有10/11根地钉,记不清了),这些天都被吹走了,竟无留心。只好一番细找,把先前吹走的地钉找到,一共就剩七根了,少一根都无法基本稳住帐篷。此后,这七根地钉宝贝似的,就是被风吹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回。再前后陆续,帐篷袋、地钉袋、帐杆袋、地布皆被风挟至荒野,消失的了无踪迹。此说HW1.5层单人帐,由于设计问题市面上基本买不到,然而却是最适用羌塘穿越的,这个结果是考察了所有国外国内品牌单人帐中偶然发现的,700(或是670,记不清了)银子进货,物美价廉。
另说,今天营地4974米,十八天来首次下海拔5000米。想念山上看见的湖,明天上午就可到达。
载物太重,驮包撑开
北眺昆仑,隐约一道雪山便是,与他越行越远
碎石山典型地貌
山顶平缓,小坡连绵,难以确定主山口
放眼前方,风云四起
D19(5-08),23.5K,宿营4942M
昨天下午在碎石山上看见了日冕,晨起果然大风,下午五点,狂劲北风夹杂着小冰雹把左脸都快要打烂了。风暴持续一个小时后停歇,风没了先前的张狂,蓝色天空也显露不少。
推行不久便在一条沟里遇狼,先是一只狼从前方沿着土埂小跑。又觉得眼花,田埂后有一黑物闪烁,果然也是只狼,便盯着隐狼看他去向。隐狼完全现身一会后又不见了,再看前狼朝我直奔而来。我靠着车子密切注视,他开始时而横切时而直行时而扑腾,慢慢接近。心里略有紧张,或许是激动,此行首次遇狼。回头查看退路,以便紧急之需。却见另只狼像尊罗汉似的蹲着,没有理睬他,他的行动受前狼操控,只要和前狼关系搞好即可。僵持了十多分钟,前狼也没再敢靠近,左右徘徊着。受缺水影响,又这么僵持着,心里极郁闷,朝狼呵斥起来,什么两块肉过来啊,爷正缺吃的之类的。前狼一顿,后退两步,随后和后狼汇合从土埂后面远去了。
相比狗,喜欢狼,不干你时绝不吭声,干你时绝对血盆大口,哪像狗,汪汪个不停,虚张声势。
下午一点才到昨日看见的湖,不看不知道,一看气死人,这水毒的远离水域就扑鼻一股恶臭,令人窒息,白色部分也非冰雪。奇在湖边生长着一些腌菜似的植物,也是臭气弥漫。再远些的干燥地方布满鼠洞,地面点缀着稀疏的针茅草,还二度发现甲虫。这种不可思议的生态关系令人费解。
下午一场大风暴停了不久发现一根木桩,估计下面埋着水准点,木桩是地面标记。水,水,水,一天不见。
狼,欣赏,不乱叫,一叫定血腥
来到昨日山口看见的白湖,腐臭扑鼻而来
甲虫
鼠洞,白色是盐碱,很难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生态关系
水准点上木桩标记
D20(5-09),35.5K,宿营4905M
八点出头就出发,急需找水,所以使足力气快行。途中被白色盐碱骗了多次,最郁闷下了一条大沟,回途纠结,受侥幸心理驱使的频率过高了。
九点半的时候遇见一群规模较大的藏羚羊群,雌性,可能是前往昆仑山某个未知湖泊集中生育。羊群不怎么怕人,慢悠悠在前面横切,避免打扰,我放倒车子让他们先行。近十二点,发现一块平滑的黄地,干硬了得,如岩石般,其小沟壑里居然藏有一层薄雪,喜出望外。雪薄,选些稍厚的用手指轻掠。雪的密度很低,又非冰体,所以扒遍沟壑约取了一升的水,解了燃眉之急。
因一路下坡至羊湖湖盆,便想再拼一天多赶些路,早遇水。水不见一滴,天色却大变,近八点扎营。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喝了点水底子,浑身无力。天黑时风雪四起,把帐篷吹的稀里哗啦,我也懒得等雪,便睡下。约十点,忽然听见有人唤“英雄……”疑似幻觉,风声作祟,可“英雄……”越发明晰。扭过头看见一丝微光,打开帐篷,天啊,居然一辆越野车停在外面……司机透过车窗兴奋的说,在饮水河迷路,然后回铅锌矿问路,矿上人说有一人骑车进了羌塘,不知去哪里了,他便跟着我的车印子一路追踪至此。而他们进入羌塘是因为一辆大车坏在前面,去修车的……由于风雪飘摇,寒风刺骨,简单交流了两分钟,他们便赶路去,说明天能遇上。临走前我讨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半夜难眠,既兴奋,明天可遇人,说不定能吃顿热饭,又紧张,不知他们是什么人……但至少不是坏人,又觉梦幻,看看矿泉水瓶确实无疑。
另一说,矿上人说看见我,还劝我不要前行是胡诌的。估计第一天在羊圈休息时,夜晚开车经过看见我靠在外面的自行车,随后又发现车印拐向深处,才确定有人进去了。去年我和流虻、多啦两伙皆遇矿人,他们俩甚至错路骑到矿上,因此矿人有了前事可签。
途中所遇一群较大的羚羊群,通常,百只就是大群
经过一硬地,沟壑中发现今日之水,左下可不是兽迹
D21(5-10),20.6K,宿营4809M
大早起,奔向热饭。昨夜雪不厚,中午即化的差不多了,再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路下坡,页岩地面,虽对昨夜之人不甚了解,但在这无人区深处遇人总是梦幻之事,脑海里也早已勾勒出一幅豪华营地、肉香汤热的美景,所以趁坡势强行骑车,一不留神车被片岩爆胎。
近五点来到传说中的英雄地,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三大军区联合测绘会师的地方,因而取名英雄地。八十年代,中科院考察队曾横穿至此,因前路恶劣折返,直到本世纪初,中科院与商业联姻,才对羌塘进行了连续三年的大规模科考,羊湖便是最后一条科考线路。
近七点到达羊湖西侧,风暴中终于看见昨夜之车缓缓开来,后一辆卡车,共四人。昨夜说话之人李哥随即给我一杯预备好的热咖啡,感动。大风,冷,车下寒暄片刻便挤上大车。他们极为热情,又狐疑满腹,说没见过这么玩法的,说我一个人肯定带了卫星电话,还检查了证件……而我只想着蹭些补给。大餐不见,豪华营地没有,总得有些香烟。他们也是麻烦一堆,补给不多,最后给了大约三天食物,些许蔬菜和水果,散烟合两包,馕等,见此,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富过。这就是前文所说,在前45天食物克制期里意外获得的三天补给。双方都很激动,但只聊了一会,他们便要赶路从界山大阪出无人区,临走再问“真不要跟车回去?”
二十天来,奇迹遇人一小时,获三天补给,下次再遇奇迹是53天后了。恍然如梦,那夜羌塘风雪听见“英雄”的呼唤,今生难以忘却。就地扎营,水果狠吃一半,缓过神来,决定休息一天,太累了。
一夜风雪将帐篷吹的稀里哗啦
首爆胎
传说中的英雄地,会师情景,可以想象,他们才是英雄,后人按图索骥
D22(5-11),0K,宿营4809M
有了额外三天补给,休息一天并不觉浪费了。两棵小卷心菜、两根小葫芦瓜,若干西红柿,个头还挺大,74天里唯一蔬菜,算上后期,将近80天了。依河,依湖,以为水不缺了,没想盐碱味甚重,可怜了蔬菜。更糟糕的是靠近水源是稀烂泥地,取水提心吊胆,而稍微洁净的冰又远离岸边。
闲扯一句,盐水的冰是淡是咸?很多人困惑这个问题,答案是即不是淡水也不是咸水。冰是单晶体,理论上,一旦结冰就盐水分离了,但在实际中,冰体中含有大量盐泡及混杂物,所以他不咸不淡。
下午准备把脏袜子洗掉,找水却是大问题,因为近不了水,稀烂,陷人,后找到远离水域的沟壑之水,同样稀烂不已,悲愤。下午做针线活,缝补裤子、羽绒服,裤子裂大口,是材料在恶劣气候下老化所致,后期更是溃烂的连犀利哥也不会瞧一眼。但还是得一针一线,不能马虎,为了减轻负重,我没带一条备用裤,连轻薄快干裤也没,包括鞋。现在回想,不可思议。
湖边转了不少地方,但都不远,羊湖东面的独尖山清晰可见,他是羊湖的标志,谋杀了不少快门。晚上又狠吃一顿,撑得弯不了腰,幸福的再点支小烟。
晚上变天,狂风大雪,估计明天走不了了。并不急,趁势好好休息。为了快速穿越寒旱带,多天来起得比太阳早,一天推行超过十二小时,休息时间超过五分钟就觉得是犯罪,再不缓口气迟早会跨的。身上已多处不适,尤其右腿,血痂已和内衣相连。上陡坡停顿时全靠右腿抵住脚踏不至下滑,久之便斑斑,刚结痂又被抵破,反反复复。而意外补给给了我一个难得喘息时刻,感恩。
比彩票概率还低的蔬菜,感恩
眺望羊湖东侧独尖山,羊湖标志,看山跑死马,还是很远
腿是陡坡的主力刹车,但不耐磨损
洗袜子的沟壑,岸边碱渍,貌似干硬,依然稀泥
这就是取水、洗袜子……遇水的代价,还不是好水
风雪再起,羌塘换了规律,夜必风雪
D23(5-12),0K,宿营4809M
睡了懒觉,掀开帐篷,一片白茫茫,分不清湖与地,今天终于不需喝羊湖的水了。纠结的是,雪融,沙土粘性十足,一抬脚两斤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羌塘的年温差不大,日温差大,顷刻可冰雪,顷刻也可晒的人皮开肉绽。白天的绝对温度高,意味着冻土消融将提前。
温度也不仅是温度表里的,他是一个多因素,受空气温度、湿度、光辐射、风速,四大因素结合才是一个真实的温度,体感温度,还得加上运动量。今天闲暇,做了个简单对比。下午两点时,测得帐篷里的温度居然高达32℃,裸浴都行,但到了有风的帐外还是得穿羽绒服。然后趁天气还不错,取了扳手弄货架,转瞬一朵大云遮天蔽日,风速加快,五分钟大概,我的手就冻麻木了,一不小心还伤了手,赶紧丢下扳手,跑到帐篷里避寒。纵观整个旅程,这种温度的体感差异就更大了,有时间再细说。
融雪,稀泥,水
也是错觉的地面,很是泥泞
风暴开始酝酿,半小时候,天色全变
D24(5-13),28.1K,宿营4805M
八点半就出发,天寒地冻,原本想多赶些路,谁知在河湾里绕了四个小时才出来。早晨沿着地图上的河界走,尽头是一片湖滩挡道,四处探路,无法通行,逼近十一点,地面有些融化,一想起昨天一脚两斤泥的画面,头皮发酥。赶紧往回绕,选了一处稍硬河床强行推到对面山脚。山脚土质不似湖畔泥泞,却十分松软,一直耗到下午三点钟,才推行十公里。
后面十八公里是个奇迹,源于羊湖北岸异常平整坚硬,多数可小骑。在羊湖岸边骑车的感觉非常美妙,湖水波澜,远山淡淡,风也知趣,此行最难忘的一段骑行。6.40分就停下了,一番游玩,登上了竖有铁塔的山坡,还发现了中科院考察队前几年竖立的“金字塔”。初见山坡上有道金光时,蓦地想起一位朋友,曾问我为何喜欢羌塘,我说火山多,有宝石,有金子……越近山顶,金光越闪,心想,莫非真是金子?果真带块金子回去,看你以后还敢说我吹牛。
晚上扎营在湖边,全天吃馕,之后,再度自力更生。入黑,又如昨日狂风大雪,加固帐篷,这可是咫尺湖畔,好比玩火自焚。进入五月中旬,季风交替,羌塘深处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天气越发没了规律,已连续四个晚上风暴起。
羊湖北侧眺望羊湖标志
暮色羊湖
耸立羊湖岸边小山上的三角点
中科队的“金字塔”,只放字面,上有赞助单位,鼓励
D25(5-14),22.3K,宿营4867M
破冰,水袋里打点盐水底,然后把雪压实一点点装入。雪装水袋个人体会,雪一定要压实,手指捏成团,要有挤出水的感觉。新雪、风化雪、粉雪密度皆很低,只有水的十几分之一,若不压实,即便水袋装满,小口水矣。苦的是手,压实两升雪就会冻僵,但值得。二是水袋里打点液体水做底,会利于雪融化。若是轻度盐碱水,被冰雪稀释后也会好很多,另外盐碱水冰点低,比净水更利于冰雪融。三是就寝前将水袋放在头部垫子下,既做了枕头,也保温了,否则翌日定是冰坨一块,浪费汽油还不算,问题是根本倒不出冰来。
今天直奔独尖山,那年科考志愿者称之鹰嘴山,地图上,独尖山。据说山顶确有鹰窝,或者鸦居?天气差,大风,时而冰雹。又是傍晚时分,风速骤然增剧,密集雪子遮蔽视野,能见度数米。此般天气,皆顺风放倒自行车,蜷缩在包后。趁风雪小了些,赶紧扎营,生怕更猛烈的下一波。果然如此,搭好帐篷,按了两下快门,这天就完全黑压压起来,连续第五天风暴。
晨,冰雪羊湖
近瞧独尖山
趁风暴暂缓,赶紧扎营,地上非雪,是冰雹,雪的前奏
D26(5-15),31.3K,宿营4903M
今天的状态超常,大雪涌进帐篷,雪漫四处。路硬,红土面,抖抖鞋子里的雪就穿上走人,也没吃饭,准备待到土软之后才吃。时间就是效率,适用于羌塘。雪一直到下午两点才化掉大半,路也神奇的这才干软,一点不湿,雪留无痕,极不真实,数小时前还是一片白茫茫。草地上残雪与白云恍惚,美,却极易视觉疲劳,迷了天空与大地。吃饭时选择一处羚羊多的地方,边吃边看,藏羚羊初始有些羞怯,慢慢的也就放松警惕,认为我不是披着羊皮的狼,靠得近了些。
公藏羚羊终于回归草原,还夹杂着母藏羚羊。此季尚是生育季节,母藏羚羊应在别处做月子,为何公母混群了?这点,看的有些不明白。或者,羊们也有羊的私生活,人类并不知晓全部秘密。还疑惑的是,羊湖东侧与西侧地域环境雷同,为何野生动物一夜间冒出似的,星星点点在草原随处。或许,节气就差那么一天,局面就大不相同,或许,巧合,缘分。下一坐标,耸峙岭雪山,凡向雪山行,皆有沟槽循。天高云阔,望山而去,意识似乎先行到达了。
风雪涌进帐篷,无暇顾及,抖掉鞋子里雪,饭也不吃,去响应时间就是效率
残雪与低矮白云,时常混淆
天高云阔,意识似已先行到达了
公藏羚羊回归草原,其实先前也是在草原
D27(5-16),23.8K,宿营5145M
通往耸峙岭雪山,缓上缓下,是一片稀疏的草地丘陵。耸峙岭海拔6370米,是重要的地理分界点,他便是可可西里山脉西部源头。是的,同学们,我们进入了可可西里,欢呼吧。行政上的可可西里保护区只是可可西里的一小部分,人为的划分。国家在划分这片广袤荒原时以省界为界,分为了西藏羌塘保护区、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新疆昆仑山保护区、青海可可西里保护区。实际上,长达四百余公里的可可西里山脉绝大部分在西藏境内,包括主峰岗扎日。同时,耸峙岭雪山也是此行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前27天依偎昆仑山脉一路向东,后27天则依偎可可西里山脉一路向东,直至到主峰岗扎日后转向北方,再二十多天纵向翻越可可西里山脉与昆仑山脉……
“可可西里”是蒙语,意为“青色山梁”,过几日后,可可西里山梁之态才会完全显露,青色则因人而异了。
下午六点多上到耸峙岭雪山下的一片雪原,硬雪壳,块状分布,间隙生有凄凄黄草,冷。雪壳很难推行,他无冰的硬度却有冰的分层特质,所以轮胎很容易压碎雪壳,再一点点破雪推行。几度欲放弃,待到明日晨行,想必雪壳会硬很多。探路过程中却有了惊人发现,在一条宽阔的河床里居然有一条清冽溪水,天啊,这是二十一天来首次见到的可直接饮用的地表水,简直乐疯了,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自行车推此扎营。
先前,就确定了会经过雪山下面的伏沙河和降龙河,但并不认为能遇水。一路行来,地图上标示的河流此季中无一不干涸。实际上,明后天的伏沙河和降龙河确实无水,却没想到在一条地图上无标示的河里居然有溪水。
搭好帐篷去打水,溪流表面已结了薄冰,破之取水,格外酷寒,水杯捞起转瞬间杯壁上便结了冰。手冷的不行,几秒就冻僵,换只手取水,反复。一边烧着清冽的溪水,一边欣赏着金色夕阳,一地碎金,铺垫在荒原上,这种金色不是形容词。遗憾的是,我们永远无法拍出金色的赐予者太阳,在羌塘,即便太阳落得只剩一个边角,依然刺眼的不会与众生对视。
耸峙岭雪山下的雪原,上一层硬雪壳
终见洁水,举国欢庆
金色夕阳,羌塘的颜色,碎金一地
在羌塘,即便太阳落得只剩一个边角,依然刺眼的不会与众生对视
D28(5-17),0K,宿营5145M
耸峙岭雪山有太多含义,他不仅是地理界点,里程碑,水圣地,同时也是我生理上一个转折点。
昨夜,沿袭往日,入夜后不久风雪袭来。深夜,风雪停了,而我糟糕的身体感觉却愈发加剧。大约凌晨三点,实在无法控制,披上衣服钻出帐篷,蹲在雪地里一通狂拉,瑟瑟仰望,也是此行第一次欣赏羌塘星空。要知道,羌塘的夜有多寒,晚上钻进帐篷后打死也是不会出来的,所以原本带了个线控拍星轨,不仅一次未用,就连星空也不多见。纵观全程,若不是三次因恙夜起,羌塘星空哪能相见。星空我划为三等,一是黯淡星空,世界大多地方可见。二是灿烂星空,只有偏僻荒野可见。三是水波星空,星辰点缀在片片光芒中,如水波荡漾,在极高山巅可见,高域羌塘却是寻常。
晨醒,身体依然难受的不行,胃绞,无力,恶心,反酸,臭屁。实在起不来,病躺一天。这种症状即不是拉肚子也不是胃病和发热,我也只得过一次,便是去年羌塘之旅。所不同的是,去年是即出羌塘所得,很快调理了过来。而此次症状居然一连50天(除了断水两天),直至出了无人区就蓦然好了,不打针不吃药。症状后续平缓下来的反应是:每天平均拉三次肚子,饭后十分钟后定是反胃,一股股酸味,然后放屁不断,也是酸味,不怕笑话,一天数百屁算是少的。身体其他方面倒无大碍,偶尔胃难受一会。所以,之后,在羌塘里一连拉了50天肚子,出来即好,兴奋的发短息给一个朋友说“昨天终于硬了”。
心情很是沮丧,又耽搁一天,我已经停不下来了,原地踏步是一种煎熬。好在下午一对狼探望,依旧,一只在帐篷前面,一只在帐篷后面,前面的狼折腾一番后,居然匍匐在地,用下巴蹭着地面玩,翻滚,耍泼,再静坐……如此一小时,后汇聚走向耸峙岭雪山深处。
抽空,晾装备,电池充电……
荒野来宾,相互守望
D29(5-18),27.8K,宿营5020M
昨夜,沿袭,连续十天夜风雪。
身体还有些不适,今天反而行得早,无暇顾及。为了控制腹泻,晨晚皆没吃,全天靠中午两块压缩饼干,居然走了近三十公里,当天日记写下了个“牛”,自我鼓励。全程下坡为主,顺干硬河床,天气极好,我需要的干冷,羌塘很体恤民情。鞋面一处裂开,好在干雪难以快速渗透,抖抖即掉,但想着以后春暖花开……实在不敢想,得过且过。
藏羚羊很多,已经分群,多十来只拉帮结伙,全公是黑社会,有母有幼是四世同堂。又遇狼,猥琐,想象着同一片草地上,狼和羊会演绎怎样的惊心动魄。是拔刀亮剑拼得你死我活,还是“嗨”一声,各奔前程?我的答案是后者情况居多,狼的速度比羚羊稍慢,好比夏利追QQ,这比搞只鼠兔来说难太多了。当下羌塘,的确是那些野兽的黄金时代,不愁吃不愁穿。太多了也不好,不够吃就相互残杀,高级灵长类动物已做了表率。
十九点多,看见一座“城堡”,便想着那处扎营,赶了一个半小时,他只大了一点点,无力扎营。羌塘的距离很难测算,一是过于平面化,二是缺乏地标物,三是地貌变化小。会导致你把一个很近白色塑料桶看成遥远蒙古包,更会把一座山看成几根烟的功夫。更为麻烦的是地面辐射导致的光线抖动,视场紊乱(空气密度也会不同,光线折射),尤其烈阳下,稍远处的石头便会强烈抖动。白色盐碱辐射微波就更大了,即便用望远镜拉近也难以分辨,所以导致多次误冰雪跑冤枉路(某些时候是非常严重的后果,甚至致命的,D38天遭遇)。想体验这种辐射很简单,太阳最辣的中午,找一栋大楼,眼睛贴着墙壁,向上望去。
所以,望远镜是羌塘旅行的重要装备,但使用他是个苦力活。我的是望远镜规格10×25,要端稳望远镜分辨出怀疑物是非常难的,长焦抖动,平面空间更被压缩,抖动中的抖动,这需要平抑呼吸,持稳,耳水平衡,心率……三五秒便会有头晕眼黑恶心的反应。即便如此,望远镜使用频率每天也要十几、几十次,谁知道土堆不是一处外星人古迹,谁又知道那块黑石不是撇大条的熊。
晨起(个人很喜欢的一张营地照)
上午雪,薄,密度高,很适宜推行
藏羚羊开始分群了,但似乎又早了些
D30(5-19),27.2K,宿营4972M
夜风雪暂告段落,羌塘恢复规律。早起,跨上车,沿着冷透透、干硬硬、平缓缓的河床一路下溜,爽的脸都抽筋了,冷的。约八公里才到昨天看见的“城堡”,是一处风化土山。今天一路许多这种逼真拟物的风化地貌,有似房舍,有似羊圈……对于非专业人来说,把楼兰古城的残垣与之对比,绝对后者更牛更实体。
下午,进入苦不堪言的沙草地,天气变的恶劣,狂风大作,沙尘四起,眼前一片昏黄,视野近零。是的,就是沙尘暴。测量,瞬间最高风速达到了27.8 m/s,接近十一级。不过,羌塘的沙尘暴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平息,只猎猎大风七级左右。顺风顺路,趁势推行,我负责扶稳车把掌握方向,风负责后面做苦力推车,瞬间大风时还会踉跄。口念金刚经,诸神佑我啊。
另说羌塘风,常年大风,八级风天至少占全年天数1/4强。但风速不等于风压,风压通俗点说就是风的破坏力。风压受诸多因素左右,风速,温度、湿度、重力……但最大的因素是空气密度。所以,同等风速下,羌塘的风虽大,但实际破坏力是小的,八级大风简单换算下只相当于内地六级左右。若羌塘大风相当于内地大风,那草是长不出来的。再另说珠峰顶部大风也是如此,风的实际破坏力更小。
踉跄,GPS支架摔断,晚上修理。水是冰,吃完饭,反完胃,然后拉完肚子才钻进睡袋,这寒夜,谁敢起来。
昨日看见的“城堡”
又一处风化地貌,羌塘很多,但今天密了些
很像围墙房舍,确实不是,我也希望发现石器时代的痕迹(那时羌塘温和,有祖先来过)
修理时间,各等螺丝
D31(5-20),16.5K,宿营4935M
今天,极重的沙草地,一直大风,阴沉发灰的云,跟江南梅雨季似的。空气通透度极差,雾霭霭。下午五点后,大风忽然停歇,很奇异的感觉,荒野中静的只有呼吸和推车声,而云层却是越发浓稠暗灰。
羌塘降雨主要受印度洋暖湿气流控制,加上先前东南风,让我觉得羌塘在酝酿一场强烈而持久的风雪。所以,短暂的静默期过后,大风冰雹席卷而来,我便以最快速度扎营,这可不是西风带控制的短暂风暴。判断错误,这风雪也就张扬了半个来小时就没了,之后的灰云也慢慢消隐。适才发现前方突兀着四座火山,前往探寻。有种行在素描画的感觉,天空是铅笔灰,雪一缕缕,再点缀着一些凄凄黄,着实是一幅彩笔素描画。
是泥火山,高度在五十米左右,土质甚红。这种规模庞大的泥火山是很罕见的,其泥火山在地球上也是罕有的。泥火山不是通常意义的火山,高度一般不超过十米,小个子,只喷出泥浆和气体,没有岩浆管道。
到底是不是泥火山?我个人分析是百分百。一是如此庞大的尖锥型孤立土丘在地质运动中很难形成,二是此处是青藏高原一条重要的构造带(高原有过四次隆起运动,印度洋板块不是一次性撞出珠峰的,所以羌塘荒原中的火山遗迹遍布),三是在火山顶部发现了类似喷口封土,四是未来几天将遇到更多的泥火山群,特征也将更明显。显然,这是剧烈地质运动下特有的泥火山地貌带。
泥火山风化严重,NN年前了,有的火山充满孔隙洞穴,我还臆想有否藏宝?选择一个好的角度观察,他又会呈现别样形态,我便发现了一只羌塘之鹰。
典型沙草地,试着装上一百五十斤大米在沙滩上推上十公里就知感觉了
风雪袭来,误判,很快就停了
雾霭散去,帐篷前惊现一处火山群
有如彩色铅笔素描画
爬了两座玩,放眼,是一幅更大的彩色铅笔素描画
左下角,疑似喷口封土
天色渐晴,一只羌塘雄鹰
D32(5-21),27K,宿营4880M
今天,格外漫长……
今天,天气也是格外好。
上午穿过一段泥火山地貌,依旧未到此行最震撼的。一路踏雪,前方的胜利湖盆雪厚许多,直到中午才化去,好在此前搏命赶路。十二点半,车子被粘土卡死轮胎,甚至把后轮给顶了出去,可见土粘,可见我急于摆脱的发力。苦等了一个小时,地面才在午后烈阳下干了些许。
下午三点遇到胜利湖北侧的胜景河,碱水,泥沼型,探了无数次路过不去,泥沼太陷,也很冷。每次在泥沼里探路不会超过三分钟,否则会冻的失去知觉,一辈子就这么被陷住了。我放弃了,决定等明天早晨看能否上冻些。
有些分心,此点是我第三组逃生路线,一是北上经可可西里山、巴杂钦山、昆仑山进入位于新疆境内的土啦牧场,二是南下经绥加日、藏色冈日、措尼、玛尔果察卡找到无人区最近的荣玛乡,一南一北两条逃生路线距离相等,都约需二十天时间。再度反省一番,不上不下,状态尚可,那么就继续往前吧。
恒了心,恐多变,咬牙过了河,断后路,其艰辛不表。过河后是绵延的寒漠土丘陵,属于非常难行级地貌。由于错判前方会有大量水资源,所以上午没有融雪,下午没灌盐碱水。实际情况一片极度荒芜。渴的厉害,又误判前方有水,疯了般推车,一直到太阳下山前一刻才发现一个湖泊,就是照片中那个。放下车,第一时间去打水,才发现这个湖居然是盐湖,薄薄一片水,水下是不知多厚的一层盐粒。此水自是不能喝,活不过当夜。光线已无,我绕了盐湖一圈,心存侥幸。这段记忆很深刻,有种在暮色荒原中没有归宿的感觉。当夜无一滴水,但还是吃了一块压缩饼干,因为明天还得继续,往前,找水,没力气可不行。
上午,穿过火山地貌,很多
远眺胜利湖,背景是玛岗喀日雪山
轮胎被卡死,后轮被顶出
胜景河,碱性泥沼河
白色是盐碱,泥沼很冷,每次探路不会超过三分钟
太阳下山前一刻终于看见一个湖,却是一个大盐缸,今夜无水
D33(5-22),18.9K,宿营4986M
天气,好周期。继续东进,寻找绥加日山的风翎垭口,准备进入朝阳湖盆区。晨,没吃。上午近十点发现一个湖泊,微碱性,可适量饮用,利马取冰融水,此行唯一一次途中生火烧水吃饭,有些虚脱。喝饱未吃饱,已经好很多,赶路。
十二点上一个大坡蓦然眼前的是,一个宽大的盆地里居然有几十上百个泥火山,锥形特征更明显,恍然异星球。这使我更加坚信两日来所见的是泥火山。一片闪闪银光吸引我,初以为是露头水晶,近处才知是云母片,一层层相叠,似一本厚书,可轻易剥开,稍有韧性,易碎,手指一捏便咔嚓。半透明,似熬成片状的糖浆,很美。不知此种云母石和泥火山成因是否有关联,但此处露头云母太多了,风化的也厉害。有专业人士可以再结合这云母判断一下,以正视听。可惜未拍一张云母照片,遗憾。另说,盆地东侧小山上有一大地三角点,这至少说明了当年测绘兵来过,至于科学工作者是否来过未知。羌塘地质资料中确无发现沉寂泥火山相关内容,所以,泥火山是否还是存疑。
穿过火山盆地,东侧地貌呈现盆地戈壁,风化石极多,很拟物,上了一张骆驼石,大家可以看像不像。有几次误判,终于确定一条通往垭口的河道,人品不好,干硬河床很快变成软沙底,推得我十分的十分的忧郁。途中看见一只硕大的死乌鸦,原本想拔根羽毛随身带着,因为有个朋友不相信有这么的大的乌鸦,他看了这长达40厘米的主羽一定会心服口服。还是忧郁,顿了一下,瞥了一眼,走过。
河道开始有了新特点,纵深,两岸陡直,走在里面感觉既像甬道也似迷宫。八点钟,遇河道分叉的开阔处,再无一丝力气,扎营,然后又轻松的徒步探路半个小时,把河道走向搞了清楚,确定明天方向。
水是上午灌的碱水及冰,捂了一天后味道甚重,已经习惯,但今天却不知怎么惦记起最后一点白砂糖。一斤白砂糖吃到现在再也留不住了。是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了,一直想着最后一点白砂糖,真的很馋,于是挣扎起来,把睡袋里的水壶掏出,将最后的白砂糖冲了。味道?很不好,就行骨头汤里放糖一样。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从精神层面上开始动摇了对食物的控制。
晨起,才清晰昨夜地貌
遇水,途中唯一烧水吃饭,有些虚脱了
盆地里的火山,再结合周边的云母片,专业的看判断下,以正视听
盆地东侧的戈壁地貌,风化石多
骆驼?狮身人面?
河道通常是优先选择的推行地貌,但人品不好时很痛苦
宿营,本想山坡下,避免风头,没力了
D34(5-23),16.2K,宿营5212M
好天气周期继续。今天吃了四块压缩饼干,是平日两倍,实在无力推向垭口,只能在食物上给自己找借口。全天就拍了两张照片,一是下午遇见的狼,拍他是因为自相遇后他就蹿上坡脊一路跟了我半个多小时。那狼在山坡上,映着蓝天白云的感觉勾起了感悟,江湖是孤独的,在于内心。另一张照片是雪袋里混杂糌粑粉。还是欲望,对食物的失控,弄了些糌粑粉搅在装雪的袋子里,做起“糌粑冰沙”。创意无限,食物有限,不可取。
另说水源是山坡附近一块积雪,海拔高,过了5200米,冷,风大,铲雪时帐篷被吹翻了,好在防风绳拴在自行车上。那一刻,坐在雪地旁,看着暮色中翻腾的帐篷,想象着帐篷果真跌落山谷我将如何。所以,晚上除了“糌粑冰沙”,还把最后一点牛奶给消灭了,算是补偿帐篷。从精神上再次为自己开脱,补偿帐篷我喝牛奶是什么逻辑。一斤牛奶也是挺到现在,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用自行车驮物穿越羌塘是国外探索者最先采用的,确实也是目前长线穿越羌塘最有效工具。但绝对无人区的天数都很难超过五十天,除了体力、心理,食物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所以一直都是纵穿,羌塘东中西三条线他们都走了,有兴趣的可以查下网络,就那几个人。纵穿是因为线路相对较短,而且两边都有牧民深入,容易紧急情况下得到求助。我的逃生路线也是如此,皆是南北方向。同纬度横行,永远都处在纵行的中间点上。我的食物重量已是所能承受的极限,即便半饱走完全程都是不可能的,这就需要极力控制,控制生理上的需要和心理上的欲望,只要不饿死怎么都行。去年就曾尝试横行,设计了“V”和“W”型两条路线,就是反复斜插,途中寻找一到两个牧民点获得补给。却在斜插完羌塘西部无人区时被牧民揪住了,随后就是各级政府尽职尽责。这也是当地公安局仅在无人区里抓住的两次人之一(仅指旅行者),上一次是那三个国外探索者走的中线。此前,可信的单人模式穿越羌塘最长记录的人是Martin,纵穿最难的中线,耗时35天,其中完全没有遇人19天,有粮食剩余。Martin也是穿越羌塘次数最多的人,彪悍,狂野。
江湖是孤独的
糌粑冰沙,创意无限,食物有限
D35(5-24),29.5K,宿营4965M
很早起来,趁天寒地冻,迅速翻越风翎垭口。海拔5200米的山口不算高,但此地是个风口,清水鼻涕稀里哗啦,乱甩。下山时,寻了一条硬干沟,碎石很多,也不顾,一直溜到山脚下,几头野牦牛吓得抱头鼠窜。最有意思是一大群藏羚羊,被我冲的七零八落,有点像被炒家的劲头。乱石沟里溜坡确实奇妙,靠的不是技术,是感觉,一种身体和心理完全打开的感觉。仅有一次遇挫,一个坑,没留神,屁股和手都被颠起,车子就这么从身下独自溜了下去。我坐摔在地上,车子撞石倒下,还好当时没有牛羊,否则定是幸灾乐祸的狂笑。
今天人品不错,下山后干沟变成干硬河床,有一段跟水泥地似的,骑得我兴奋的发颤。行距早已达到预期,便鼓足精神又翻了常雾岭小山口,下山口迎面就是可可西里山脉,他终于完整的呈现出山梁之态。(明天是雪染可可西里山,所以今天的可可西里照片就不发了。)随后几天都在可可西里山脉与常雾岭、玉帽雪山之间狭长的盆谷里一路东进,直杀布若错。
水源是一个水坑,周边满是动物脚印,水质尚可,微生物多。灌好水后准备就地扎营,却看见几只羊在不远处的小土堆后闪闪躲躲。原来霸了他们的水源,于是又沿着河床往下推了数百米,直面可可西里山脉扎营。
晚上分析地图,种种因素都表明了未来几天,甚至今后的日子水源将一直丰富。说近期,一是我的前面就有条春雨沟,瞧这名字多好听,而两边雪山下也有多条河流汇集在狭长的盆谷里,朝阳湖也在前面直线距离30公里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实际上……
途中一群藏羚羊挡道,我吆喝了一声,一同将屁股对准我,无语
营地,旷远
D36(5-25),14.8K,宿营4873M
夜风雪,雪小,风大,气温干冷,帐内温度低于-10℃。可可西里山脉点缀着稀拉雪,像是染上去的,地面被吹的一条条模样,可见风之大。早晨赶了一段硬路后就全是重沙草地了,推到下午5点没力,扎营。另说中午吃了三块饼干,比计划的又多了一块。晚上又琢磨着饼干烧成糊糊的味道,尝试了下,不错,又多消耗了两块饼干,对食物的探索精神貌似超过了旅行本身。
所谓的河,无水,深沟壑极多,垂直,松土,自行车推上推下就像推土机在搞基建。水是一个小海子,湖畔淤泥,经验多了,看一眼便能大致断定水的品质。
非常疲倦的感觉,有过经历的人就知道,每天近二十公里的速度是怎么来的。除了极少的路可小骑过个小瘾,其余路况很少能一次推一百米不停下喘两口气的。硬草地一般推个五十米喘口气,寒漠土二十米喘口气,沙土路十米喘口气,重沙地三五米喘口气,陡坡半个轮圈喘口气。这羌塘就是这么一口口气喘过来的。
呼吸很重要,学会呼吸就可控制心率,控制心率是为了减少血液循环,减少血液循环代谢就少,代谢少了就能节约热量,节约热量就能省食物。呼吸和食物之间的关系便如此,体力减少更不必说。如果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不如学会一个小时休息六十次,每次十秒,使你的心率永远控制在低频。(仅指羌塘推行,因人因线路而异控制休息次数和时间,徒步控制心率更容易些。)我的体格并不强健,中等,除了探路外每天长休息三次左右,每次不超过十分钟,其他时间推一会,喘口气,控制心率。提高推行频率,比太阳起得早,速度就是这么来的,尽量不做无氧运动(过多使用爆发力)。另外,胡思乱想、多愁善感、吟诗作画、悲天悯人也都会消耗体力(尤其拍照)。有网友问心情变化,大部分时间里是没心情的,有心情时也要控制成一个平滑的状态,套句网络语就是“蛋定”。
可可西里山脉,呈现“山梁”之态
藏羚羊越发不惧人了,尤其慢似蜗牛者
乌鸦,终于拍下很猥琐的表情
水源,一个很美的小海子
取水的代价
D37(5-26),19.8K,宿营4775M
从宿营海拔可见一直下坡,但速度提不上,主要原因就是重沙地。今天肚子过闹,不知是否和前天水有关。今天小苍蝇很多,不粘人。一路无水源,用存水。太累了,那天没什么记忆,日记字数也少,估计又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催眠装态。弄的当下也没什么心情,凑合着写了几个字把今天内容应付。
重沙草地,这些天频繁了些
营地,天高云阔,却无水源
D38(5-27),18.5K,宿营4764M
今天话多,因为漫长。用最后一点水泡了糌粑,不急。找了条沟推行,沟窄,如地道战。地表过于平坦,沟壑很难发现,方向一致更要检验人品。今天发现这沟,归功于“拉肚子”。硬沟缓上,到了坡顶后是一片开阔草地,动物很多,却没发现水源。
春雨沟和峡丹沟相向汇合,再九十度南下与朝阳湖相连,再无水源天理不容,所以,身上无水不急不急,一直朝那汇河推去。上午十点,终见此河,一道波光粼粼,望远镜中看去,更是水波荡漾,岸边耸立奇特小山。绝美景象,便想着推到河边休息半日,把疲惫的状态调整下。到了近处,一个霹雷,这河居然是一片干涸盐碱地,先前看见的波光粼粼是地辐造成的视场紊乱。更麻烦的是,盐碱看似干透,实则陷人无比,走不到三米便得丢盔弃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有客来,一只高原沙蜥,还有三头驴在河坡上看笑话。思量,沿河往朝阳湖方向推去,动物白骨极多,半沙淹没,衬着死寂河滩,有股死亡味道。烈日也炎炎,脱得只剩抓绒,还开了拉链。一个半小时候后,寻到一处便宜处过河,又是错觉,那龟裂河床不过是个幌子,不到五米,粘土卡死轮胎。这土奇异,粘性十足,似胶。放下车子,往前寻了几步,人都过不去了。
那三头驴居然一路跟来,在山坡上,发呆的样子,心里定想,小样,看你怎牛。无奈,继续往下游方向走,几经探寻,过了盐碱河滩。接着便是火星一样的沙漠,燥热,更渴了,嗓子冒烟。沙漠是古湖床,红沙,其间点缀怪异小山,左边古湖床边缘也是怪异山,稍高,只是不孤立,重重叠叠,类似喀斯特地貌的峰丛。望远镜找水,不见水,转向玉帽雪山方位推行。到雪山是不可能,雪山西侧有座狮子岭,山地草原,定有水。一直推到八点,进入一条沟壑,放下车子,探路边找水。渴的失常,忘了带背包、GPS等。走啊走,先沟壑而上,翻上沟壑,再下沟壑……就这么一个小时过去了,不见水,只有稍湿润的盐碱渍。九点往回走,发现迷途,一条条并行的沟壑,一道道无尽的山梁……风景却是罕见的美,绚烂黄昏,月出东山,一边晚霞似火,一边月华静谧,可惜没带相机。寻啊寻,越发迷失,即便找到停车的沟壑,也不知身在沟壑那端。
西边景致全无,只剩东方皓月当空。坐在一处山梁顶端,沐浴晚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困顿显然,身无一物,幸有月光,但在月光下找到自行车更是渺茫。我做好了最坏打算,在哪个土堆后猫一晚上,明天日头下便一目了然。有了最坏打算,那么心情便可平静,心平静了,便可尝试再一次找寻。策略是走向沙漠,方位简单,地貌特征明显,易寻。然后在沙地边缘找到车印,有点难,需要细心。顺着车印进入山地,虽没了车印,但记忆有了逻辑可循,坡,沟,右行,坡,沟,左行,直上……运气好,判断正确,十点多,在如水月华中找到了自行车。
漫长的一天,筋疲力尽,这才又想起渴来,无食无水。半夜醒了几次,风沙打在帐篷上,以为是雪花。我祈祷着,下一场雪吧,给你一百块钱。
沟壑也是首先推行地貌,但方位要判断好
汇合河,虚妄的幻觉
岸边的小山重重叠叠,很似喀斯特地貌的峰丛
风化胀缩泥河床
高原沙蜥,身下是根草,以为身体一部分,罕见新品或基因突变什么的,
问朋友,说不会是草吧,写今天文字时在硬盘里找了近影,确实是根草L
看似龟裂盐碱滩,十分粘土,似胶
红色沙漠,其间点缀怪异小山,火星地貌?
寻到月色中的自行车,淡定
D39(5-28),5.8K,宿营4768M
今天,推车五公里,徒步找水二十二公里。观测前方,狮子岭一带无水痕迹,推车前往也是艰辛,便掉头直奔朝阳湖,哪怕盐水也罢。不过五公里,便无力,于是装上所有水具,徒步去找水。还带了糌粑、油炉、锅,遇水得先造一顿,补充体能,也是节约一顿做饭的水,然后再背水回来。望远镜里,朝阳湖烟波浩渺,心旷神怡。
先是古湖床的沙子,再是爆裂缩胀的泥床,再是一块块呈现几何图案的盐田,很沮丧,前方却依然一片烟波浩渺。此时,望远镜已没用途,挺多放大烟波浩渺,甚至出现了芦苇丛……光折射、抖动太厉害了,蜃景。查看三份地图,对比,朝阳湖不仅有水,还极有可能是淡水。干盐湖不好走,上是一层硬壳,有空隙,下面不知几米厚的盐,一踩即碎,再拔脚,难行度和齐膝深的雪相当。
地图显示已进入湖区,可还是盐田,有些领悟,GE卫星图显示这片湖畔的大片白色,非冰,而是盐。热,极热,干,极干,盐湖似无尽头,但前方烟波浩渺无限。人有些撑不住了,高原的太阳辐射之狠去过藏地的人知晓,再加上盐体的放大效应,有如烤炉。终于晃到盐湖中间的一座小孤岛,爬上,四周寻望,不是盐田就是沙漠,孤岛无依,我比孤岛更无依。侥幸着深入盐湖,多少会有些水,便选了一条面对常雾岭的直线穿越湖区,即便湖区无水,在湖的西侧也有河流与湖泊。体力下降极快,行在盐田,如行尸走肉般……临近岸,是一个个盐窝,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一般徒步探路、找水不带相机,否则今天的盐窝大家就看不见了。)盐窝内陷,是盐泽,盐壁干硬,可行脚,要小心,掉进盐窝里便成了腌肉。锁定直线,在盐壁上绕的头晕,不知又走了多久,盐窝变成了盐锅巴,终可直线。上了岸,看地图,已经横切了湖区。
放弃湖区寻水,找西侧的河,无水,白色盐碱渍却是不少,很迷惑人。最迷惑的是常雾岭半山上有片白,盐碱而已,却是那么诱惑,再三观察,思量,放弃侥幸心理。若爬上山,非雪也,估计人就下不了山了,身体已经很糟糕。
又去找西南侧的另一个小湖,还是杯具,盐湖。再朝朝阳湖南侧湖区寻去,希望盐湖里有些液体水,也可利用,研究过以色列的海水淡化技术,所以随身带了一段导管和喷雾瓶。依然一片盐场,更宽阔,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缓了会后,爬上一山坡,用望远镜四处瞭望,皆是蜃景,就连回路方向都是一片烟波浩渺。拒绝诱惑,但还是又奔着寻了一程……
下午五点进入一片沙漠特质的古湖床,彻底不行了,口腔溃烂,黏在一起,人也迷糊。一泡尿液进了杯子,用尿液漱口,口腔才好了些。虽有些尿液会进入喉咙,但绝非主观意愿,喝尿救生是不科学的,不多说。尿液是很好的消毒剂,但慎用,非绝对杀毒,尿液里也含有害成分,加速伤口感染,只紧急情况下润喉、消毒。用衣服遮住头部在沙地里躺了会,好很多。六点往回走,晕一脚,眼睛腿断一根,找到车,搭帐,喝尿润喉,睡觉。
回首
渐变的地貌。沙,土,盐
辐射高,难行,煎锅似
登上孤岛,比孤岛无依
奇异的盐窝,小心,陷,成腌肉
边缘,逐渐衰落的盐窝,似一口口大锅巴
所有地图中湖,皆盐湖(拼接图)
眼镜腿断了一根,半稳架在鼻子上居然也走了好几天,只是滑稽些
D40(5-29),5.8K,宿营4764M
早晨醒来,看见干透透的帐篷非常惊诧,甚至有些恐慌,此行唯一帐内没有结露现象,甚至连湿的痕迹都无一丝。这说明了空气的湿度有多低,侧面也反映出呼吸中的水分也少的可怜。
尿了一泡,润口腔,吃饼干,今天还得继续找水,所以压缩饼干必须吃些。如果有直升机投水来,我一定会躺着不动,不吃一点东西。但眼下情形必须要有体力去寻水,自我拯救。眼镜腿断了一根,但还能半稳架在鼻子上。拍了今天唯一张照片,就是留言纸条,“我是旅行者,去找水了,如果有神人路过,请不要随意动东西。请留下些补给给我,最好有大量的水。”将纸条夹在拖鞋里。我了然,这是火星撞地球的概率,但还是留了纸条,或许潜意识里……
随后,带上半壶存尿,水具,DV去寻水了,又给自己拍了唯一段视频,“今天早晨很美,-&*¥#*,如果今天再找不到水,马克思就要找我去开会了,所以今天一定要找到水。”其后不表,过于琐碎,不时用尿液润口腔找水而已,遗憾的是,没有找到水,庆幸的是,马克思还没找我去开会……睡前,尿液,吃饼干,明天还得要有体力。祈祷,下场雪吧,爱下不下!
今日唯一照片
D41(5-30),0K,宿营4764M
夜里醒多次,口腔黏在一起,喉咙也仿佛合拢了,喘不过气来,嚼口唾液撕裂的痛。担心早晨醒来口腔会张不开,最后,用一个长尾夹放在嘴里,既是物理隔绝也是刺激唾液分泌,再用一根红绳子栓在长尾夹上,以免不小心吞咽。
迷迷糊糊听见帐篷沙沙声,以为又是风沙作祟,微明,掀开帐篷一角,见是雪子,再看了眼天际,灰云铺顶。不喜不悲,因为羌塘白天是很难下大雪的,更难积蓄。心中也并无打算今天如何找水,身体透支太多,再难强打精神,也无祈祷,该怎样怎样。无视,继续睡去。
天色放亮,雪越下越大,才清醒些,认为是生机。然后三两分钟掀帐看下雪情,待到有些积淀,便赶紧扒了些雪融水,生怕云散雪化。终于喝了水,这才感触颇多(可能诸神也喜欢看帖J)。写今天文字时翻看当天DV,有一段自拍,很是矫情,眼有泪花,觉得做作。人的一生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此时彼时,我再也无法感同身受了。
趁雪未停,继续化,没想这雪越来越大,鹅毛之势,傍晚才歇,这是此行唯一一次,在羌塘也是鲜见的。不停取雪化水,把所有水袋装满,人也喝得饱,整整7L,唱歌,尿液亮晶晶,兴奋。除了控制粮食,水也是受控的,是为节省汽油,水再多,一天两锅水,3L,所有食物用和饮用,显然此环境下也是不够的,尿液一直淡黄。今天,终于见白,闪着亮光,耀武扬威。
吃饱喝足,外面风雪,困在帐篷里听音乐,如果再有根烟,我情愿再喝尿一天。果有根烟,我还能等到明天吗?客观的回想,是不能了。
见雪稍有积攒,便速融了水
可能诸神也喜欢看贴J赏了口水喝
傍晚,雪才停下,这在羌塘时鲜见的
D42(5-31),0K,宿营4764M
昨夜,又一次半夜雪地欣赏水波星空,要来的不请自到。(当夜,非常糟糕,不表。)
这老天爷要么渴死我,要么淹死我,昨儿一整天大雪封了大地,只能再休息一天。无聊,很容易乱心智,手机里的音乐听得不再觉得经典,就像燕窝吃多了跟粉丝无异。稳定心智的唯一办法就是吃,用一种代价换另一种代价。做了糌粑冰沙,做了糌粑泥人,做了糌粑烤饼,最后让他们在胃里团聚。
哦哦鸟格外的频繁,就那三两只,围着帐篷转,“哦-哦”,估计是食物吸引了他们,便洒了些糌粑粉在稍远的雪地上,反而,他们跑了。有乌鸦,闷闷的扇翅声,要早两天看见他一定恨死。午后,日冕,踏雪上山,遥望四野,一切显得那么久远。
继续无聊,找事情打发。修了GPS,线路老化,想着老无所依可以做电工;缝了裤子,材料老化,想着老无所依娶个裁缝老婆;然后写日记,拍照片,觉得做卡梅隆其实也不错,当然,首先要华谊兄弟鼎力支持……又想了一堆乱七八糟,改换压缩饼干镇压一切妄念。
修理时间
裤子频繁轻易破损,与气候悬殊,盐碱腐蚀都有关联
踏雪四野,一切显得如此久远
坠入地下的夕阳,依然无法见真容
D43(6-1),24.8K,宿营4837M
昨夜两次起,第一次水波星空,第二次月华铺地,真是奇妙,肚子和某处压力各闹一次。
温度开始提升,-6.4℃,想起今天是儿童节,阳光定要灿烂。地只冻了一小时就软了,白天记忆很是模糊,追赶流逝的时间,一直无视风景。其实,也无风景,羌塘即没那么美了,也没那么糟了,种种幻想也变得实际,走一步算一步,挣扎是所有情感的总和,新鲜感一过,剩余的只有时间在流淌。荒芜永远是羌塘的背景,偶尔的奇异地貌和掠过眼前的动物只是衬托了荒芜。
很晚才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进入一条河床,发现几个破损的大油桶,历史怎么也十年上了。滚了一个回来,在帐篷前挡风,第二天,被风吹跑了。夜里有过一场虚惊,有人窜门,似咚咚的敲门声。用手扑打了两下帐篷,声音消失一会又起,起身,用电筒巡视一番,没有什么发现,躺下,咚咚声又起……以往,根本不担心有动物骚扰,开门迎客便是,但这声音着实诡异,加上前几日的折腾,神经有些敏感。又起身一次,原来破损的油桶里有只鼠兔,不知怎么进来的,想逃出去又不敢弄出大响声惊扰未知怪物。没有理睬,放心睡去,迷迷糊糊风起,很大,帐篷哗啦啦的响。翌日起来便不见了油桶,估计被风吹到了河床下游去了,或鼠兔练就了如来神掌,粉碎了油桶跑了。
斜阳下的羌塘,化平凡为神奇
挡风的破油桶,第二天,跑了
D44(6-2),24.8K,宿营5014M
又是追时间一天,将翻越可可西里山、横云山、玉帽山相交地带。预估会很难,地质复杂,实际出奇的好,一条条干硬河床及沟壑相互交错,如同网络。先前说过,干涸河道、沟壑都是首选推行地貌,原因是坚实的沉积物多,方向也好掌握。若是山地貌,就一定有硬沟可循,若是湖盆区,那一定有干河道可依。确定河道沟壑的最有效方式是GE地图,这也是GE地图唯一有实用价值的地方。羌塘广袤,GE细节无法呈现,但一条条沟壑却是清晰,将设计好的路线转成KML格式,同时再在周围多设些参考坐标,最后将GE地图打出,便能快速的寻找沟壑以及确定方位,速度和精准性极高。如果有支持位图的GPS手持机就更容易操作了。另随身携带一个传统指南针,电子罗盘不可靠,(电磁干扰大,有巨大风险隐患,)GPS算出方位角,用指南针定位。
体能下降越来越快,到了十一点就惦着压缩饼干了。很难判断,是馋食物了,还是生理需求到了底限。应该两者都有,交织在一起,结成一对恶棍。眼镜很麻烦,大点颠簸就半搭着,袜子也不够穿了,必须将脏的洗掉,肚子闹的有些厉害,头发打结严重,内衣也够呛……这一切让我急于寻个完美营地休整一天。完美营地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有硬岸的清河或湖泊,二是适合扎营的土质,三是天高云阔的好天气,后者简单,前两者是大问题。硬岸清河自不必说,适合扎营的土质同样也难。草地不平,沙地扎不稳帐篷,石砾地帐钉无力,漠土浮尘太厚……完美营地,应再加上遗世独立的风景,这又可遇不可求。
大蒜开始发绿,变软,腐烂,只能将坏的部分咬掉食用。先前将大蒜分几袋密封,隔绝氧气,避免发芽,但随着白天温度升高,大蒜也有被捂烂的风险。大蒜是数着瓣数买的,每顿几瓣严格控制,人算不如天算。辣椒粉也是超出预期,估计也挺不了多久。如果没了这些敷料,馋嘴的欲望将更难控制,转而向主食寻找慰藉,后期,的确也这样了。
形单影只,一路相携
大蒜开始损坏,咬掉坏的部分仍可食用
D45(6-3),14.2K,宿营4988M
丰富的一天,天气,水文,个人生活。
晨,雪原茫茫,暧昧雾气,风无一丝,静的诡异。所有的游戏规则仿佛都被抹去了,包括荒原的规则。一片静谧的暧昧白,却无迷失感,最大程度的自我。十一点就“饿”了,吃了路餐,然后在深陡的红土沟壑里翻上翻下,几度不支,最终进入可可西里山与玉帽雪山之间的宽阔台地。雪难觅踪迹了,风却猎猎起。下午两点,发现一个小海子,便打算休整,可惜不是一个完美营地,海子周围一片烂泥。下午四点半,经过玉帽雪山脚下的一条沙质河床,其间有一条溪水,沙重,但不至浑浊不堪。恰无一丝风,烈日当头,且视野开阔,可可西里雪山和玉帽雪山皆在视野,南北相对,勉强算个完美营地,便急速扎营,调整。
先洗头,此行唯一一次,头发打结,再不处理,便成鸟窝。溪水太浅,水道中挖了一深坑,才蓄住水。然后洗脏袜子、内裤,挂在帐篷上晾晒。换了一套内衣,带两套,脏的一套扔弃。照镜子,很陌生的面孔,其实连声线也变了很多。清点食物,辅料消耗极快,主食控制的很好,于是决定增量,其实也由不得自己了,生理和心理都很难再支撑。修眼镜,用绳子串起,回想蛮可笑,一只腿的眼镜居然在鼻子上架了好几天。为何?应是一种麻木,半稳的眼镜不值得小题大做,它被更艰辛的旅行给埋没了。
开始享受生活,自制酥油茶。一般藏人在野外的酥油茶非混合的,简单的油汤,我也如此。今天探索了下,把酥油和茶水装在杯子里,上下猛摇50次,左右猛摇50此,前后猛摇50次……就像调酒杯,油茶完全混合,味道绝对比所谓的知名藏餐厅要好,因为他们不可能用好酥油调制。一边喝着香喷喷的酥油茶,一边远眺着可可西里雪山,对前途满是憧憬。
忽听见帐篷外有流水声,出来瞧,发现河床上遍布分叉的河流,这离先前挖坑的单溪不过两小时。这是一个重要的河流节点,随着温度升高,雪山加速了融化,季节河开始苏醒。不想再挪动帐篷,便用铁锹将切过帐篷边缘的一条浅沟堵住。事必,发现先前因水沙太多没有补水,这下只能打些泥水沉淀明天用了。
一片静谧的暧昧白,却无迷失感
途遇海子,周边烂泥,非完美营地
自制混合型酥油茶,享受生活
眼镜折腾好,很潮
晾晒衣服,此时浊水未起
傍晚,水漫河床,突兀
一夜间,季节河苏醒了,这既非好消息也非坏消息
D46(6-4),24.6K,宿营4937M
天气,整天都很糟糕,唯有晚霞亦真亦幻。河流苏醒,浊水在宽阔河床上四溢,上午过了无数小河岔,皆不深,不难逾越。到了下游,河床再度干涸,上游的水还没下来。中午太阳出来一会,正休息吃饼干,闻滔滔声,见一股浊流顺着沟槽涌下,急忙起身推行,黄色浪头基本追着脚后跟,有黄河之势,却无黄河之实,很有趣。直到一处开阔地,水流被分散,适才喘口气。用不了多久,河床将会被融水彻底打通。有些河汇入盆谷低处的湖泊,有些则满溢在开阔的空地上,形成吃人沼泽。
随后,大雪风天,湿脚极冷。再随后,对流天气,一会东风压倒西风,一会西风压倒东风,两股妖风纠缠过程中,惊雷四起。此行第一次,之后是常态。惊雷是雨季的号角,我并未从中听出惊悚意味。对羌塘的雨季早有提放,没有人能在雨季穿越羌塘,机动车更不行了,所以,雨季里的羌塘才是真正的无人区,没有盗猎的,探矿的,游荡的,出风头的。原计划四月初进入羌塘,只压雨季十来天的时间,后因背运晚了二十天进入。当下还感觉不出这晚二十天有什么严重后果,如果早知,那些设计的逃生路线就会派上用场了。
下午到达旭光湖,一个超强风暴团正从身后涌起,风暴前锋蔚为壮观,只见玉帽雪山被一点点吞噬。仔细观察,风暴前锋离我尚远,且风向东南,我非挡道,便拿上水袋准备去湖畔打水。走了不过十来米,不放心,回头一瞥,只见一团白色急速涌来,心想不好,奔到自行车处,刚掏出救生毯,这风暴便夹着冰雹昏天黑地了,十分恐怖。救生毯,十元钱,就是塑料布涂上一层锡箔。此行第一次用(总共用两次),当时见风暴来,就觉非同寻常,掏冲锋衣肯定来不及了,顺手取了夹在背包外侧的救生毯。十元钱,效果好,昏天黑地中不觉一丝冷意,但明显感觉自行车被推动了,人用脚撑住地面才能稳住,勉强测了风速,瞬间十一级。
风暴掠过后去打水,旭光湖被搅得一片混沌。傍晚进入一条纵深河谷,三头驴子带路,在河道中央,走一段等我一段,我只能断定此驴非常驴,心智过高了。约半个小时候,三驴跃上山坡不见了。我查看地图,正好是横切至烈马河的标点处。推上两河之间的草地,天色渐暗,打算宿营,却发现周边有许多小土坡,因昨夜有梦,和土坟有关,心有阴影,便又往前推了数百米,并将帐门面对亦真亦幻的晚霞。
夜风雪,湿软,赶路无视
季节河苏醒,破鞋子,很纠结
可可西里山脉,青色山梁
魔幻色彩,羌塘夕阳
D47(6-5),27.8K,宿营4868M
上午漫河滩,过水难以计数,鞋湿透,脚泡白,冻僵。水多从鞋子烂口处渗进,很担心之后的日子。中午摆脱水域,进入干谷。谷地中有一块孤雪堆,呈冰性,高约两米,尘染,有些时日了,周围是一圈动物脚印。不解,首先干谷里此处唯一,即无冰川推至的可能,也无地泉喷塑的迹象,更无积雪不化的因素。不解二,一圈动物足迹,却无靠近,仿佛是一场围绕篝火的晚会。此景随后两日又各见一次,同样状况。
下午进入另条一纵深河道,闹肚子,半响才注意,右首一只野牦牛虎视眈眈,左首三只藏羚羊好奇张望。好不尴尬,他们一定在想,这玩意蹲在地上作甚?河道探路,确定走向,是一百八十度后正转,回程从山梁上直插,由于没带GPS,无法准确判断停车之处,犹疑之际,见先前观我闹肚子的三只藏羚羊背对我往河谷下张望。我一个恶作剧,吓的羚羊惊慌逃窜。走到羚羊先前处往下一望,见是自行车。原来三只藏羚羊尾随了一个多小时,非要把我研究个透彻。的确,这里野生动物如同人类,对未知充满好奇。
今天罕见的吃了六块压缩饼干,先早早吃了两块饼干,下午吃一块饼干,找了个太累的借口又吃了一块饼干。傍晚时分为庆祝即将抵达若拉错又吃了两块饼干。最初,一天两块饼干,分两次食用,支撑着漫长的白昼,那样的豪情万丈再也不复,只剩下一副被欲望填充的皮囊。
七点就扎营,天气不好,浑身也湿乎乎的,又来了几头野驴在山坡上盯着帐篷良久,我希望他们能给我驮些压缩饼干出来。大声问可否?他们吓跑了。
水漫河床,但下游尚未贯通
野驴和藏羚羊混合群,有意思
守望帐篷,却不愿为我驮些美味来
D48(6-6),23.8K,宿营4871M
照例,顺着一条浊水四溢的河床来到若拉错湖畔,这里是动物坟场,白骨累累。老死病死的野牦牛随处可见,尸体被野兽撕的散落。伴随死亡的是生命,此处的野生动物繁盛有如牧场,这与湖畔大片的硬草地及温湿小气候有关。
沿着湖畔走,很少见的硬岸,蓦然发现一条“车印”,只有单道,约二十多公分宽,十公分深,起初怀疑是牧民的独轮车,后想想不现实,此地无人区腹地,人力独轮车即便能到也无法压出如此厚实的“车印”。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机动车所为。之后的日子里,常见到此种“车印”,一直到阿尔金白石山下。很大谜团,不解,后期深入雨季有所悟,“车印”是野牦牛的安全通道。它们同样惧怕冻土消融和沼泽,巨型身材比人更容易陷落,所以一条坚实可信的通道是生存必须。有些“车印”里充满牦牛脚印,有些“车印”则被踩实脚印难留。最后的疑惑,牦牛可以在二十多公分宽的通道里行走嘛?事实上是可以的。这是野牦牛在无人区腹地生活习性的一个重要发现。之后的日子里,有相当长的一段路是压着野牦牛通道走的,的确安全可靠。
午后,湖畔一场风暴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芬芳。“泥土芬芳”不是形容词,他是暴雨过后泥土中的植物孢子被释放而产生的怡人气味,这是春天到来的显著标志。想必很多人有过类似经历,某个午后,雨后浓烈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下午来了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平均风速达到十级,风中夹杂着硬雪子,若迎风的话一分钟就能把脸打烂。我躲在一条深沟里,见风暴时间太长,便琢磨利用下势能。先探了几十米的路,人不稳,回程倒着走,花样脸可不能毁了。确定前方地貌后便跃出深沟,那风瞬间就推着人急速向前,甚时,我得小跑才能追上自行车的步伐。雪子从耳畔呼啸而过,前方一片昏暗,没有视野,却也无阻挡,如此晕头转向的被风推了几公里,实在奇妙。风暴渐歇,忽见遍地的小花,多到难以下脚,紫黄两色,粘着风雪,楚楚可怜。羌塘,冬天与春天并存。
蒙蒙中,前方一头小野驴,像是迷路,游荡着,伴我行了一程。雾霭散去,一群野驴围着我绕圈奔跑,时而一列绕圈,时而分成两列相迎绕圈,持续良久,他们难道特地为我表演“驴术”?若论羌塘最爱的动物,一是野牦牛,二就是野驴了。前者外表狂野、内心温和,后者外表温和、内心狂野。为人处事,更欣赏后者,但凡不惹事,逼急了一个驴后腿,不是常说嘛,脑袋被驴踢了。
刚老死的野牦牛,他们社会形态是老者自动离开族群,寂寞死去
尸体很快被野兽撕裂,累积的白骨更是遍野
风暴肆虐,湖面呈现汪洋的气魄
若拉错湖畔的野牦牛
再一场风暴后,春天蓦然眼前,冬天与春天并存
野驴很热情,为远客表演着精彩驴术,并让我代祝全国驴友国庆快乐
D49(6-7),24.9K,宿营4943M
目标,翻越若拉冈日与可可西里山之间的台地,进入多格错仁强错盆区。路线好寻,若拉冈日一条山脊向北延伸,尾端有一座独山,锁定即可。台地缓上,需横切多条雪山下的山涧,有水则只一条。山涧充满浑圆巨石,这在羌塘河流地貌中少见的。其中一条山涧两岸陡峭,土质,河道里却是无数有棱碎石,应是冰川造就。此河难逾,思量之际,三头野牦牛从远处山坡上直冲下来,逼近二十米才转向,冲刺时间、路程之长罕见,我也着实心里没底一回。
过了独山垭口是一片高山草甸,厚,块状,也是羌塘少见,一地牦牛粪,牦牛四处散居,貌似牧场。
海拔6035的若拉冈日雪山一直在右首近处,相对高度低,浑圆无势,总有上去溜一圈的冲动。左首则是锯齿状的可可西里山脉,宛如一把钥匙,若是,一定是打开羌塘宝藏的钥匙。
傍晚寻路,走了数公里,遇一奇景,斜阳下的金光透过云层打下几束,照在草地上的牛群,看得忘乎所以,用眼睛代替相机拍下。
今天发生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就是炉头坏了。炉头坏了,无疑等于慢性自杀,所以国外探索者一般此长线,多会备一个炉头。早晨从六点半修到十点半,晚上从九点修到凌晨一点,全天修理时间八个小时。此前,炉头多次修理,多是分火盘和喷嘴积炭,清理便好,而今天似乎没这么简单了。早晨,炉子反复拆多次,总算折腾出些小火苗,烧了热水上路。晚上,又把炉子拆得七零八碎,能拆的都拆了,不能拆的硬拆。话说炉头是借朋友的,肯定比主人分解的厉害,因为没他那么爱惜。发现症状,是油管和喷嘴连接处的细管堵塞,内部,垂直,针眼般小,根本没法疏通。不知拆了多少遍,折腾了多少次,很焦心,依然无法打通淤积,倒是把汽油弄得四处。一次点火中,帐篷里火焰腾起,以最快速度将油炉扔到帐篷外,然后扑灭帐篷里的火苗,万幸,无大碍,只是防潮垫烧黑一块(帐篷等都是防火材料,只融不燃,速度快可避免杯具)。若迟疑一秒,后果不堪设想。实在无法,我已接受现实,炉子彻底废了,一路冷水泡糌粑何妨?客观说,这个打击是非常巨大的,在羌塘,如果连基本的热水都无法保证,确是和慢性自杀等同。至于烧牦牛粪,那是过度的浪漫主义,不现实。正因此,我又侥幸的一试再试,把喷嘴拆下,当废品折腾,直烧油管。忽然,“嘭”一声,火焰蹿升,烈焰熊熊,又是连忙把炉子仍到帐外。心里却是兴奋,炉子被烧通了?等火焰熄灭后,再次试验,果然,炉子正常了,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一次典型案例。爱迪生试验灯泡,最后一刻,世界亮了。
右首若拉岗日相对高度低,浑圆无势,总有上去溜一圈的冲动
左首可可西里山脉,呈现钥匙形态,玩味
稀有的厚草甸,牛粪随地,远处黑点是牛不是粪
这个拍照姿势有点像芙蓉
D50(6-8),23.9K,宿营4833M
整五十天了,却是迄今最狼狈的一天,究其原因,雪的节点。
一天无照片,艰难前行。天空阴沉,大风裹挟冰雹时起。前路缓下且平铺,视野模糊也无妨,心里多少有些迷失感,全靠回望车轮印判断直行。唯一陡坡上演完美前空翻,顺坡溜一段,刹车早已真亦假,速度快,见一个沙坑,心想不妙,少顷前轮陷死,人被甩到空中。意识清晰,想着摔在沙土上没什么大不了。随即三百六十度前空翻落地,没有一丝卡带,就势爬起返身扶起自行车继续推行。稍后,才想起先前的流畅,一番自嘲,真是帅呆。
下午七点过一条宽河,不再是小河小沟,四条主道,十多条小河岔,先探路到对岸,确定河底软硬分布。回程中,大风夹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恐怖的序幕终于拉开,雪不再干硬,而是着物即化的湿雪,衣物快速湿透,有如水捞。羌塘,不怕下雪,不怕刮风,可一旦进入雨季,雪变得又湿又软,加上大风裹挟着湿空气,挺不了几分钟就会把人体温抽尽。另外,湿雪也直接影响到地表变化,那就是沼泽和烂泥回归了。淌在回程的水中,挣扎着,是先扎营休息,等天气好转再过河?还是趁摸清了水道长痛不如短痛?答案是选择短痛。
下身是水,一片冰寒,上身湿透,前方那鹅毛大雪封了视野,完全靠先前的GPS轨迹过河。半途便不支,浑身发颤,强忍着在水中推行。过河,即刻扎营,脱下湿衣,钻进睡袋,然后首次在内外帐之间生火烧水,来回三趟,一点五公里,体温低到极限。若论羌塘冻死,唯雨季风险最大,因为来不及防范,就可能在一场猛烈的冻雨湿雪中丧失体温。今日,天气的渐变,雪的节点,超轻羽绒服彻底进入了历史,换上劣质冲锋衣(此前50天只穿过一次),着装开始以防水为主。
关于着装和气温变化单独简说了一段,后见文。
完美营地,西羌塘清澈湖一带(今日无片,借用去年)
野生动物乐园,和谐共处(今日无片,借用去年)
关于着装和气候
【气候与体感】
混沌但有逻辑,照顾好自己。
此行羌塘横行高纬,只有节气变化,跨度4-7月份,海拔高于羌塘平均水平,世界屋脊之屋脊,地势西高东低,落差在400米左右。(不算阿尔金)。相同节气,东部雨水比西部多。小型风暴团频繁,区域性气候主因,夹杂冰雹,一天经历五个也不算多。从羌塘夜间温度来看,常年寒冬,从白天温度来看,四季皆有。通过近十年周边县市气象资料分析,推测羌塘腹地四月份夜间温度在-10℃--25℃间,白天温度则受外界因素影响大,常态均在0℃上,天气受冷高压控制,季风猛烈,湿度低,沙尘大,降雨为固态。羌塘后期进入雨季,受印度洋暖湿气流影响大,对流天气频繁,固态降雨变成湿雪、雪球、冻雨等半固态模式,夜间温度在0℃--10℃,极端可达-15℃以下,白天温度同样变化大,最高可达25℃。之前预测的温度变化通过实测是完全正确的,理性的,不夹杂超低温流言。
今年,羌塘雨水偏多,温度偏暖,雪融性洪水和降雨共同引发河流失控。事后得知,昆仑山全线洪水,东侧格尔木市险些被上游水库冲决,西侧玉龙喀什河将淘金者围困,和田河也多年罕有的全程贯通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至于昆仑山中段则亲身经历了。
羌塘温度一日最低点在日出前半小时,最高温度通常在下午四点至八点。这种温度的高低分布与高原大气密度和地貌引发的辐射变量有关。体感温度则富于戏剧性,最高体感在上午十点左右,即便前期四月份,多次可只穿抓绒。最低体感通常在下午,如此倒置跟风力变化有关,风寒效应是体感变化的主要因素。纵观全程,前期低温体感并无显著不适,后期高温反而有多次全天冻僵,原因很复杂,即有后期的湿度、河水、装备溃烂的影响,也有身体摄取热量过少有关。如果各用一个字来表达羌塘前后期的体感,分别是“冻”和“冷”,前期“冻”得手脚麻木、脸歪嘴斜,但没危机感,后期“冷”得浑身发颤,体温似被抽尽,随时呜呼。
【着衣】
实用唯上,素色更好。
此行着装很大胆,从专业角度来看很菜。也的确因减少负重而没带备用,吃了苦头。服装标准是按白天-5℃+八级风寒效应装备的,体感大致在-30℃左右,都为精品。可惜衣物在江孜县尽失,只剩身上所穿,随后极简(但并未脱离气温因素),在拉萨买了一套极星抓绒和非户外的超轻羽绒服御寒。夜间由睡袋和密封帐篷限制了空气对流,风寒效应指数小,比较容易掌握体感。
前五十天着装:超轻羽绒服+极星抓绒套装+普通冲锋裤+普通内衣+GOX登山鞋+冲锋衣和救生毯各用一次。
五十天后着装:劣质冲锋衣+极星抓绒套装+普通冲锋裤+普通内衣+GOX登山鞋+救生毯用一次。
可见,前期着装并不多,原因是运动状态,身体自身热量大,一旦静止时间超过五分钟,体感温度会明显下降,超过十分钟,那还是赶紧起来锻炼身体吧,好在休息时间都很短。
衣物具体如下:
超轻羽绒服:非户外,忘了什么杂牌,充绒90几克,春季款,非防水防风面料,前50天主穿,实际效果好,冲锋衣只套过一次,堪称奇迹。破洞多,用透明胶粘贴,第50天湿透后再没穿过,第58天丢掉。
假THE NORTH FACE冲锋衣:不到三百块,前50天只穿一次,套在羽绒服外,50天后主穿。携带劣质冲锋衣是考虑磨损因素,只当雨衣就行,岂知太假,失算。
探路者普通冲锋裤:轻便型,兼顾热天,全程穿,第18天开始裂缝,后期连犀利哥也不会瞧一眼,原因与气候恶劣、盐碱腐蚀有关,材料明显老化,防水贴条最先脱落。
极星抓绒一套:普通加厚型,全程穿,感觉不错。
普通内衣:天气总体干冷,对排汗要求并不高,带两套,扔一套。
探路者GEX登山鞋:有过四个月使用历史,很舒服,轻便,质量不错,全程穿。第27天鞋面裂缝,后期破的连犀利哥也不会瞧一眼。主要原因是没带备用鞋,过于单一磨损,加之盐碱腐蚀,牛皮面老化。正因破鞋破裤破衣,后期惨遭雨季蹂躏,险些废脚。有条件,要买最好的登山鞋,脚是命根子。
洞洞鞋:轻便,质优,第58天过河时先后被冲走,因公殉职,默哀。
袜子:一双普通厚袜,四双迪卡侬徒步袜,后期磨损严重,基本是光脚走出无人区。
手套:一双薄抓绒,一双军厚,一双极星专卖店买的杂牌,五双白纱。9.9块的薄抓绒是最冷季的主力手套,杂牌(还是最贵的)保暖性还比不上薄抓绒,军厚手套后期为主。出无人区时,就只剩一支军厚。
雪套:没用一次,雪大戴雪套也走不了,雪小戴雪套累赘,过河戴雪套还不如赤脚,陆续扔。
迪卡侬抓绒帽:全程穿,昼夜穿,劳苦功高,现仅存的羌塘遗物之一(后期弃车逃命,装备基本全扔),可拍卖换烟。
360度遮阳帽:未用一次,第10天遗失,望捡到者拾金不昧。
护膝:超市普通型,棉制,很好。
护腕:一双连指型,全程穿,一双魔术贴型,未用一次,均该他用。
救生毯:十元,效果好,用两次,不耐用,一场大风就把锡箔打得差不多了。
魔术头巾:多用做汗巾。
简易冰爪和护肘:第一天就扔。
此行衣物最大杯具是衣物尽失,后期极简弥补,最大失误是没带双备用军胶、外裤,冲锋衣失算,袜子太少。如果驾驶越野车深入羌塘,自身热量少,衣服要加厚,不然会冷的骂娘。
关于装备
装备永远是消耗品,不要被装备玩。
装备体现对旅行计划的实施,很繁琐,仅束缚类就有6MM登山辅力绳、4MM登山辅力绳、1.5M魔术贴捆扎带、1M魔术贴捆扎带、20CM魔术贴捆扎带、硅胶弹力带、普通松紧绳、红头风筝绳、凯夫拉鱼线、两色缝补线、5号铁丝、2号铁丝、大号长尾夹、小号长尾夹、橡皮筋、别针、小快扣、主锁。所以只介绍部分装备,以供参考。
美利达公爵自行车:入门级山地车,如果不是竞速竞技,足够好了。
尼康D80相机:几年来的出生入死,更加证明了经典。至于镜头,利用好了,只发帖和杂志使用,和牛头之间并没有不可想象的差距。如果你想大幅输出展览,特殊摄影,镜头越牛越好,最好全幅CCD。
佳能HF100DV:再昂贵的家用高清始终是鸡肋。
GARMIN60CSX:困于GPS技术,后续产品往娱乐化发展,其核心技术未变,荒原旅行GARMIN60CSX仍是不可替代的经典。
MSR耳语者油炉:省油,轻便,易维修,经典。
HW1.5层单人帐:专为特殊环境设计,缺点自然也明显,就是结露严重,每天与冰同眠。质量超乎想象,全程帐杆无弯曲,帐布无破损,但防水胶条皆松脱,好在羌塘无液体雨,无渗透现象,相比价格,国外品牌也未必做的到。
Ontrip防水睡袋:朋友的,质量好,同HW1.5层单人帐使用是绝配,否则麻烦大了。
DEUTER防水驮包:防水面料皆易在低温下脆化,廉价的DOITE驮包稍加改装足以胜任羌塘恶劣环境,包括DOITE车首包。
太阳能板:尽量自己组装,减少功率损耗,至于推荐,因物而异,但至少要有点基础电工知识,不然四处请教也是雾里看花。
熊猫10×25MM望远镜:国产正牌就够了,除非军事侦察。又鉴于其重要性,带个好货更好,注意镜头畸变、边缘成像、通光量、倍数、分辨率、视场等。
Nalgene水杯:一个好的水杯比水袋还重要,特殊环境下,广口比窄口好,透明比非透明好。
Therm-a-rest防潮垫:从来不用好防潮垫,把它当做绝对消耗品。这次是借朋友的,效果好,质量优,但从舒适性和保暖性上来说并未有很大感触。但一个好防潮垫最大的问题是,质量太好了,一次艰苦的旅行结束后舍不得丢弃轻装行。
fenix LD20手电:体积小,营地照明省电,三防,强弱光兼备,照明防身兼备。从实用角度看,一个好手电要比一个好头灯重要。
Turning铲子:强力推荐,这款铲子找了很久,只有五百多克,钢口好,可当刀斧,紧急情况下有效防身,重要的是可通过安检。缺点是铲面小,煎鸡蛋都得小心,只适合土木工程不大的旅行。
LED打火机:两块钱的那种,从性价比、功能性角度来说,它都是无敌的。尽量在高海拔县城购买,要磨轮的,此行带了八个,剩两个出来,送一个给朋友,他一听说是从羌塘里带出来的,利马还给了我。
360度遮阳帽:虽然在着衣一文里提过,虽然遗失未戴一次,但还是要再说一遍,目的是为不要因大意,或为证明自己去过高原、走过艰苦路线而把皮肤晒黑,事实上得不偿失,隐患很多。此行即便天再热,也绝不会脱手套、卷裤腿、露胳膊,忍点热是超值的。
迪卡侬指南针:任何情况下都要带个传统指南针,电子罗盘不可靠。
6MM登山辅力绳加主锁:在减轻负重前提下,一根6MM登山辅力绳足以保障你的安全,若懂些绳索知识,仅配合一把主锁,会让弱者变成强者。在减负前提下,绳索最适宜配置应是8MM+6MM登山绳。(绳索使用谨慎。)
墨镜夹片:羌塘紫外线高,保护眼睛很重要。有可能多备一副,我的眼镜、墨镜都被冰雹打花的不成样子了。
组合钳:必带。尽量优化修理工具,很多功能都是重复的,重量自然也重复了。
12V电压表头:现代电子产品都是集成芯片,坏了就坏了,要么就是线路问题,一个电压表头足以排查线路,如果和太阳能配合,电池充满了一测就知道,省去大量充电电路管理。
各种小仪器:尽量采集些气候、水文等信息,带着问题旅行会学到很多新东西。
暂时想到这些,随意简说。装备跟个人习惯、线路有关,仅供参考。一分价格一分货自然不错,但大多旅行远未达到装备精益求精的地步,实用就好。对装备要有包容,没有什么装备能让人变成超人。有必要,就稍加改装,也没有什么装备是特意为每个旅行量身定做的。多和别人交流,但不能迷信经验,要以自我为中心。
注:特殊领域必须专业装备,知名品牌质量更好。
D51(6-9),0K,宿营4833M
天气未见好转,阴沉,冷风,身体还未缓过来,蜷缩到十点钟起来,依然裹在睡袋里烧水热身。烧水过程中,又吃起糌粑粉,已然成了常态,糌粑粉成了无法抗拒的零食。无需水,满嘴粉末,如果不加限制,可以连续吃掉二两,竟也不觉得口干舌燥。下午一点,多云,太阳时闪,裤子干了,鞋子阴湿,羽绒服还在滴水,穿上拖鞋,披上正式上岗的冲锋衣在周边溜达。
原本只是溜达,稍微探下前路,没想越走越远……先是登上河边一座沙山,瞭望前方见是一片沼泽,于是下山往北查看有无硬土通往高地,以便绕过沼泽。下山,干河道,草地,小海子,河滩……大约走了三公里终于确定可借高地绕过沼泽。回程中,土坑里窜出一只狼,闪电逃遁,因为连脸都没看清,此类遭遇均未归入猛禽数据里,或许是只狐狸什么的。但被狼这么一闪,居然迷路了。上了沙山,沿山脊边行边往下张望,可怎么也找不到帐篷。由于昨日阴霾天气没有显著坐标,对岸一片稀疏草地不分彼此,营地附近地标物更没留心,导致俯瞰山下河道基本一个摸样。一会儿觉得帐篷在东,恒下心往东寻,觉得不对,又恒下心往西寻……如此反复数次仍没发现帐篷。
又开始认为帐篷被沟壑土坎挡住,于是下到半山东西搜寻,即有视野又少阻挡,未果。又沿着河边滩涂东西搜寻,总能找到昨天过河车印吧,未果。
真是见鬼了,心态有点失衡,胡思乱想着。如此一段短程,且有河道可循,怎么帐篷会找不到呢?糟糕的是,午后的小风暴团生成,那边一团,这边一团,雷声此起彼伏。再找不到帐篷会很纠结,睡袋、衣服都在帐外晾晒,更纠结帐篷会被风刮走,临走之前未有任何加固,溜达嘛。一片冰雹已经扫到了我,顾不得,再恒心,告诉自己,不能再疑神疑鬼、犹豫不决,一直走到河西端一个小冰湖,冰湖之上是一片沼泽,这说明,帐篷必在相反一端,但又不能百分百确定,纠结啊。再恒心一直往东,一直走,不管内心忐忑,反正见鬼了就见到底吧……六点多终于看见帐篷,真激动,那可是家,荒原里的归宿。
好在没哪个小风暴团扫到帐篷,正庆幸,一股大风将睡袋吹了数米,离水咫尺,真险。折腾的够呛,甩掉拖鞋上的泥,躺在帐篷里一边干吃糌粑一边反省,到底缘何?至今仍无答案,在谜一样的河流边茫然徘徊数个小时。
上午还未完全缓过来,依旧裹着睡袋烧水暖身
D52(6-10),18K,宿营4824M
早行,推过沼泽边缘进入山地,眺望,真是英明决策,冬布勒山(东西转南北走向,孕育了若拉冈日、冈盖日等众多雪山)和五泉河之间的开阔地带皆是融化沼泽。山地遍布黑色火山石,点缀在浮土稀草间,土质干燥,底部干硬,发现多条野牦牛通道,追随一段。有段地貌类似连绵不绝的火山锥,确实不是,但遭遇那头搞笑野牦牛就在此处。牦牛堵在前面,我走就站,我坐就坐,我绕行就横堵,却无任何示警动作。我乐得顺带休息,他也惬意的继续晒太阳。通过外貌简单判断是一头衰老母牛,其诡异行为难以揣度。相持许久,见牦牛毫无让路的意思,便哄闹一番,这才懒洋洋的远去。
丘陵缓上缓下,土质湿软,有局部陷土。今天状态一直不好,无力感,迷迷糊糊的,早晨就忘了装水,余水不多,过了中午就开始留意水源。五点多发现小河,近前却是泥浆水,又寻了相邻一条小河,还是泥浆水,所汇和所源的两处洼地皆如此。无奈灌了一壶水,想着一夜沉淀,晨用。
灌好水不久,强对流天气袭来,三个大型风暴团相互拉锯。环顾周遭,一圈闪电,见此景便急速扎营,这般厉害的对流天气并不常见。刚顺风搭好帐篷,风向便猛烈掉头,夹着冰雹,骤然增大,帐钉瞬间便被弹飞,若不是手快抓住帐篷,被吹走就不会有往次好运气了。手根本抓不稳帐篷,身体倒进帐篷里压住,脚踩手按,帐篷变形,根本无暇顾及头顶滚雷是否会击中。如此靠身体压帐二十分钟才平息,作为帐篷,这是他经历的最大一场风暴。作为一款超轻单人帐,它要比我在这恶劣的荒原中承受的更多,当下,防水贴条已基本脱落,幸在无妨。
绕过沼泽上高地,即纠结也很危险
冬布勒山下的消融沼泽,若从中穿越,会成茶几
山地遍布黑石火山石,土质干燥,浮土厚
搞笑的牦牛,我走他站,我坐他坐,我绕行他横堵
破烂的鞋子,还不是最糟状态,却让人已经很纠结了
从高地上遥看冬布勒山,他由多座六千米雪山组成,都差不多高,难辨主峰
强对流天气,用身体压住帐篷
帐篷连接处的防水贴条基本脱落,帐篷比我承受的更多
D53(6-11),17.3K,宿营4830M
昨日风暴过后小雪稀拉,晨,铺了薄薄一层。泥水沉淀一夜后好很多,烧水过程中翻起一股土腥味,倒掉,掠了一堆薄雪重新烧水。今天的路很难熬,以为小雪,可越往前走雪越深,有些厚达二十厘米。偌小范围内降雪就如此不匀,可见昨日那场强对流天气的乖张。
脚受累,湿雪变湿脚,冷的不行。丘陵之间的谷地充斥着沼泽,由于雪覆盖,很难分辨,最长的一段沼泽初探时还是大雪全封,刚探完路便融了很多,水溢,泥沙也软下来。不再是湿脚,而是鞋子灌水泡脚了。过了沼泽后绕自行车跑了几分钟,把脚找回来。自前天湿雪开始,灌水鞋泡脚就一直延续到出无人区,中间只有几天幸免,最初还倒倒水拧拧袜子抖掉泥沙,到最后就麻木了。整天都这样水路,一遍遍的无用功罢了,却为后期脚疾早早埋下了祸根。
小风暴团一天几个,无视,应付不过来。但大风暴团就不行了,尤其临近晚上的风暴团,基本就地扎营,否则浑身湿透晚上很难熬。下午四点进入一片平坦湖床,经历了一个超强风暴团,先是天空黑如夜色,闪电闷雷不断,随后风头夹着冰雹涌来。第二次用救生毯把自己裹起来蜷缩在车子后面。没法测风速,太大了,冰雹密度也是罕见。找词汇形容当时的场景很难,那种感受只有亲历才能明白,真是天地间鬼哭狼嚎。很担心头顶滚过的闷雷击中自行车殃及自己,但实在没地方躲,也来不及躲,手都伸不出来。虽没测风速,但体感上绝对是最大的一次。十多分钟结束,雷声远去,此时地面被冰雹完全覆盖,真疯狂。
不久离开平坦湖区,进入草地,冰雹稀落不堪,估计那场风暴团里的冰雹大部分都砸在我头上了。
离风暴团四十分钟后遇见一头棕熊,非常有意思,近处才发现,对方似乎也如此,双方都有点催眠状态。棕熊慢腾腾的斜插一会,然后径直朝我走来,停车致敬,那熊便走到车前面,晃悠悠的,我也没绕行,前方不远就是双湖至阿尔金的南北线,便跟在后面慢慢推。那熊走一段回头等我一段,我默契的与之保持一定距离。那熊忽在坡顶停下,用脚掌拍鼠洞玩,我趁势休息。过了一会,熊不见了,我推到坡顶后发现他还趴在地上候着,却没了继续往前走的意思。没有理睬,但也万不敢超越他,便放倒车子,斜插向前方去找南北线,不过百米,就发现了南北方向的深车印。再看那熊,慢腾腾的起身走了。
这几天怪事多,谜一般的迷路,搞不懂的牦牛,光砸我脑袋的冰雹,带路的熊。算下来,我和这头熊前后同行了近半个小时。以前就听人说过,熊会给人带路脱离险境,估计也就是这种夸张放大的巧合。
到了南北线需要做一个很大的抉择,就是该往哪里走?
当下,不存在什么逃生路线了,北上,南下,东进都差不多,只剩下选择。顺着南北线各探了几公里路(探路过程中一直担心那熊会把干粮给偷吃了),车印很清晰,至于前往何方难以决断,因素太多,轻重难辨。晚上想了很久,也没明白,反而乱了心智,就这么迷迷糊糊睡去。
过这片沼泽折腾死
破鞋子成了最大的障碍,那种灌水后的湿冷难以忍受,鞋子的轻便性更无存了
小冰雹团很多,在荒野四处游荡
一场超强风暴团,想测风速,手伸不出来,同时也担心会成为引雷体
很玩味的棕熊,彼此相见时都有点催眠状态
见他径直走来,一紧张,手一抖,跑焦了
D54(6-12),0K,宿营4830M
昨夜迷迷糊糊睡去,中途迷迷糊糊被闷醒多次,胸口如压巨石,喘不过气来。再次被闷醒时,见天亮了,但帐篷上明下黑,用手一推才知被大雪埋了。这是此行遭遇的最大一场雪,深度三十至四十厘米,帐篷周边更深些。后怕,帐篷下面被大雪完全封死,内部只有一个小透气窗,半掩着,冰雪又封了一些。简单计算,夜里帐内氧气含量比珠峰峰顶还低,这还不算二氧化碳的致命影响。半夜被闷醒多次居然浑然不觉大雪,熊都不理我,若被闷死这可怎么跟自己交代。
上午都被困在帐篷里,远处有牦牛在雪里扒草,这过得什么日子。
下午往东探了一段路,然后回来仔细研究,最终确定了行往何方,答案是南下。且听三个方向当时的分析,一是东进,计划沿沱沱河从唐古拉乡出来,直线340公里,直线150公里可能有牧民,200公里可确定有牧民,就算解脱了,然后顺大路出去。二是南下至双湖,直线250公里,由于南北线南端牧民非常深入,所以直线90公里就可确定遇到牧民,算是解脱了。三是北上阿尔金,没研究,只有两个模糊的信息,有硬路和在直线200公里的阿奇克库勒湖可能会有个“小饭店”。(以上均直线距离,和实际行路有差别,仅是技术分析,当下方位多格错仁强错西北角。)
不选东进,是因为要穿越多格错仁强错和可可西里山脉最高峰岗扎日之间的泽水地带,(注意多格错仁强和多格错仁强错是两个不同的湖,一南一北,相距90公里),之后还有一片相连的低洼湖区,此季可以想象一片沼泽,如果遭阻没有方向可遁只能退回,这就需要足够的食物做保障,以及心态和装备状况,显然做不到了。
不选北上,是因为对阿尔金没多大兴趣,就像罗布泊,觉得过分热闹了。阿尔金资讯很丰富,探矿的,捞卤虫的,自驾穿越的,后勤保障徒步的,包括丁丁和老苟去年的首次羌塘穿越……因压根就没想到会从阿尔金出来,所以即没做这方面功课,也没设计线路。两个有用信息,一个硬路早知,二是阿奇克库勒湖可能会有个小饭店,丁丁游记中记载。(实际上“小饭店”是风尘口大阪下面的回民帐篷,为淘金探矿人服务的,一直以为在阿奇克库勒湖附近。)
选南下,因为一周左右就能遇到牧民,获得补给,然后从设计的长峡河路线翻过冬布勒山沿沱沱河出来。即便外星人把所有牧民掠走了,也可相对轻松的从双湖出无人区。
从三个方向分析可知,南下安全容易,伸展性大,北上未知风险多线路长,东进季节因素影响太大,没有回旋余地。
最终结果,大家已知,是走了最纠结的北上路线出来。人生,往往最后走的路都是最不想选择的路。
夜里大雪差点闷死,太不光荣了
下午天气依旧不稳定
这就是可可西里山脉最高峰冈扎日,也是西藏和青海的行政分界
D55(6-13),6K,宿营4803M
晨,穿上湿鞋子,需要一点勇气。决定南下前往多格错仁强寻找牧民,除了想获得补给,还希望能搞件裤子和一双鞋子。大雪还封着路,困难的不是雪,而是薄雪下的冰水,所以每一步都很揪心,水直接渗进鞋子里。脚冷的厉害,身体也是,整天微颤颤的。小沼泽遍布,有些露头,有些被薄雪完全覆盖,所以确定前路非常重要,尽量控制鞋子在渗水状态,若是灌一鞋水,便是最煎熬的体感。
天气阴冷,下午五点坚持不住,扫了一片雪地扎营。吃糌粑粉,拼命的吃,把最后几瓣大蒜消灭掉,撑得人很难受。多天来都是这样,无法控制,一直撑到人弯不了腰。
早期糌粑的吃法是做成糌粑粥,目的是可撑大肚子,减少饥饿感,流食也易于消化,另外,热腾腾的加了辣子的糌粑粥,能给身体快速提供额外热量。现在不行了,不仅得有热粥,得有货真价实的干货,还得有填补欲望的零食。
稍低洼处便成了积水沼泽
雪地推车,冰雪会粘住制动,但要比软泥好清理
薄雪下是层冰水,每一步都很揪心
五点便难支撑,扎营暖身
最后几瓣大蒜,留影纪念
D56(6-14),6.5K,宿营4805M
上午,一片泽国,以及一条条不知何时冒出的小河,走的很艰辛,下午两点多进入多格错仁强错东岸的草地,状况才稍微缓解些,大车印也重新出现。回望来路,河水中央有一条红带,是刚被冲入河湖中的红泥水。彼岸岗扎日左侧的三座奇特山峰清晰可见,分别是天台山,白象山,还有一座火山残骸,没有名字,但自从三天前初见到八天后都一直围着它绕圈,缘分颇深。这三座山就是北上阿尔金的必经之路,也是可可西里山脉最典型的一段火山地貌。
顺着车印沿湖南下,途中被一头牦牛尾随,也是难以揣度,不细说。没多久就被宽阔的五泉河挡住了去路,车印戛然止住。河畔有许多未开封的矿泉水,对岸隐约有几个油桶,用望远镜还能看见水中有一个红色车顶,推测是东风六驱卡车,行话叫“炮车”。四月份一定有越野车队穿越双湖至阿尔金,事后得知,的确有两支越野车队分别对穿了双湖至阿尔金。
这条羌塘东部的南北线所谓第一次汽车穿越是2005年,两支队伍,也是对穿,一支民间队,由北向南,旗帜“人类首次无后援穿越中国四大无人区”,一支中科队(CCTV全程媒体),由南向北,旗帜“人类首次穿越可可西里核心地带”。这就撞车了,两支队伍同时对穿可可西里核心地带,谁是第一了?自然是拥有话语权的,当然民间的也可以申请吉尼斯(民间队的确先到达双湖完成穿越)。闲说瑞典人Corax 和Nadine早在2003年就用自行车的方式穿越了此线,47天,37天无人,美国国家地理频道为此做了个纪录片,名字叫《太累了》。2009年,丁丁和老苟作为中国人首次用自行车方式穿越此线,36天,18天无人,获得当年《户外探险》金犀牛奖。
这条线之所以走的人多,因为相对易,还能戴上若干无人区的帽子。我最初也是设计此线,见热闹了就放弃。
沿五泉河往西寻找早期地图上的过河点,一路泥泞,旱獭和鼠兔却是四处乱窜,多如牛毛,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可能是被大雪憋了两天全出来晒太阳了。到了地图上的过河点,水的深度和宽度不足以推车泅渡,更重要的是河底冻土化开,两脚陷人。再往西探了一段,是河湖沼泽,更难逾越。当时没带丁丁去年的穿越轨迹,不知他们怎么过河的,事后查看,他们就是从之前的过河点通过的,日子只比我早23天而已。更恨了耽搁二十天进羌塘。被淹没车顶的车子于四月五号遇难,那时河面还是厚冰,只是运气不够好。
晚上考量许久,两天来只推行了十多公里,这路没法走。眼前又是条大河,如果豁命也不是没有过去的可能,但是过去之后了?至少还要横切汇入多格错仁强措的三条大河以及大片的湖盆沼泽。除非弃车徒步(当日探路就走了二十公里,徒步通过性要强很多),当时还非底限,便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不过雨季羌塘的确超出预测,加上今年雨水多,更是一副吃人面孔。
最后决定掉头北上,从阿尔金出去,这是最后一个选择,没法拒绝。从地理上分析,或许北上是条出路,因为要翻越数道山脉,属山地貌,沼泽大河会少很多。
喜欢这种小冰雹云,也是荒原游荡,随意江湖
没有名字的火山残骸,和它缘分颇深,半个月绕它240度。
白象山,一块突兀的岩石体,很美
没法逾越的五泉河
东眺多格错仁强错,冷暖色调相宜
车印旁扎营,做起拦路收费的营生
D57(6-15),15.2K,宿营4860M
掉头北上,再无选择,所以定下心,再难都得坚持下去,时间也禁不起反复折腾了。轻车熟路,很快进入天台河谷,眼前景象,大吃一惊,宽阔的河床充斥泥水,而四天前到此探路时还是清水山涧,河岔跳脚就可逾越。之后四个小时,在泛滥的河床里只推行了两公里,看来北上也被理想化了,甚至更糟。还是心存幻想,顺着天台河翻上可可西里山脉就好了,如此继续坚持。
过河的主要问题是无法看清河底面貌,只能用脚一步步踩,从而确定是稀泥、软沙、石砾。河道中间的滩涂同样无法凭借外貌分辨软硬,有些看似石砾硬底,却是比稀泥还软,有些看似漫水稀泥,却是硬如水泥,当然,有时又和外貌完全吻合。一切没了逻辑和规律,每步都要用脚踩探。
泥似胶水,粘性大,车子被陷几次,把驮包卸了都很难把轮胎从陷泥里拔出。宝贝似的拖鞋先后殉职,一次过大河道,水急,脚一抬,鞋子被冲走了。一次陷在稀泥里,脚一拨鞋子留在原地,顾不得,赶紧把车给弄出去,回来捞鞋子,连影都摸不着。拖鞋丢了,对过河打击是非常大的,这才刚开始。
前轮陷死,驮包取下都难拔出来
没有逻辑和规律,这稀泥状硬如水泥
河谷往上变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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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满溢,无法通行,只能推上山依河而行。山顶俯瞰河道一片红色血腥,传说中的正宗红泥河,想要过此河,首选要克服半米厚的淤积泥沙。当时,已经意识到途径错误,(地图和地貌都有误导),应该在河道左侧前行,所以一直寻找河道窄处过河(窄,水流大,淤泥少)。就像某个朋友看照片时说,水没有想象的大。高处俯瞰的视野的确容易迷惑人,我也因此从山上两下河道,皆有被骗之感。
第一次下山,近七十度推下,很爽。用光脚探河,深度,河底面貌。探河又出现几个新问题,一是狭道里的水流更急,河水皆雪水融化很冷,急水如风寒效应放大了水的冷度,每次探河也就几分钟必须上岸暖脚。有过惨痛教训,某些淘金者过浅河,因脚冻麻无法站立,竟被过膝的水活活淹死。二是光脚在石砾河底无法发力,跟碎玻璃似的,这也是拖鞋非常重要的作用。三是“混凝土”,一旦陷到膝盖深就很难拔出来了,等着被冷水终结吧。《可可西里》中流沙是被艺术化的,可怕的是那种泥沙混合体,类似混凝土,轮胎陷20厘米就很难拔,更何况人。并未探到对岸,水至大腿基本就无法站稳,失温更快。尝试一次性推车过河,很冒险,豁出去,被水流冲翻,十来米,脚踩到硬底赶紧上岸,宣告失败。然后再七十度推上山,寻找下一个两山之间的窄道。
第二次下山,又是被迷惑,到了河道近处看了一眼就觉得胜算不大。探了半个小时河,没有通路,光人都过不去。最后一次还是冒险策略,推车强渡,豁出去,也许就成功。一直循着先前探路的轨迹过河,撑到离对岸几米的地方,接着水底是一道沟壑,自行车瞬间失控,侧翻,人被斜压着,一脚一脚的撑,撑到硬地,赶紧上岸暖身,宣告失败。接着再上山,难度最大的一次,局部八十坡度,推到三十米高处垂直无法再上,也不想回绕山顶,便横切山坡到缓处。横切前,休息了很长时间,心中不断默念,小心,万分小心。近八十度,坡面是一层松散的片岩碎石,脚下几十米即是河了,若一失脚基本就控制不住了,所以小心,万分小心。
横切最难的一段后,好很多,连着切过两座山,下到另一谷底。河道非常窄,试探一下还是过不了河,心情很糟糕,身上冷,天气坏下来,天色也渐晚,便扎营,等着明天早晨低水位时再过河。
很累,找水很尴尬,身依大河却不能饮用,太浑浊。滩涂上找到一洼水,清澈,估计是积水沉淀,烧开后竟是碱水,苦涩不已。推测洼地原本就盐碱渍沉积,水被污染,于是又找了一处洼地,淡水,却有些混。晚上吃很多,积蓄力量明晨过河,谁知……
眺望天台河谷,血腥一片,远处就是天台山,很像千层雪雪糕
与此山平视了,由南向北,很远就能看见这座山,朝他走,进入河谷,翻越可可西里山脉
白象山近影,很优雅
两座喜欢的山的合影
D59(6-17),0K,宿营4872M
晨醒,听见帐外一片流水声,出来一看,大惊,昨天的窄道不复,扎营的滩涂被洪水围困,赶紧收拾装备推出水域。这个打击太意外了,河道在一夜间扩宽四倍,还险些把帐篷冲走。让晨水位低时过河的想法见鬼去吧。
天气倒是很好,把驮包里湿透的东西拿出来晾晒,也是盘点。辣椒酱彻底没了,茶叶剩两小块,盐也剩一小把了,其余的紫菜什么的早就没了,(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消耗这么快。)压缩饼干剩五包(2.5斤),可恨当天又吃掉两包。闲说这压缩饼干很有故事,2006年6月20号生产,保质期4年,意味着3天后饼干就过期了。先前就发现这个问题,找老板,他说阿里干燥,饼干没事,我也就没再纠缠。快过期,饼干确实没事,但结块严重,有些需要用铲子才能砸碎吃,有些漏气,稍许变味,总体来说,没出多大乱子。
下午携带GPS、地图轻装上山前往天台河上游探路。地图很有意思,天台河上游有个近九十度的拐弯,直行是条季节河百流河。到了两河交叉处才发现,所谓的长流河天台河很小,季节河百流河则一片宽阔滩涂,望而生畏。先前判断是正确的,百流河是岗扎日等数座高大雪山的汇流,怎么可能会小于可可西里山脉为源的天台河了。但此时已经更难过河了,顺着天台河翻越可可西里山脉。(地势上,对岸草坝,此岸山地死角。)从百流河源头绕过又绝无可能。在山顶上坐了很久,这才深刻意识到此时的羌塘才是绝对无人区,没有探矿的,自驾穿越的,淘金的,盗猎的,出风头的……
回到营地,继续不停的吃糌粑粉,虽然食物如此匮乏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往往打自己一巴掌后没多久又忍不住抓出半碗糌粑粉舔吃,此时的状态接近本能,就是吃,像猪一样的思维。至于过河,我还是幻想着明天水位会退去,这是唯一的选择,便是等待。
晾晒饼干,当天又吃了两包
晾晒茶叶,最后两小坨
辣椒粉(酱)彻底没了,很怀念辣的味道
纠结,烂裤子和倒数第二双袜子
红河水,刺痛感
水位标示,每一小时更新,最后逃脱和详细的水文记录有很大关系
D60(6-18),0K,宿营4872M
水未退,反而又涨很多,典型的雪融性洪水,跟降雨无关。
等待,继续等待,谁也不知要等到何时,非常煎熬,那种感觉就是日记上的N个感叹号。为了抵挡食物的诱惑,时而爬上山顶睡觉,晒太阳,走神,眺望,听歌。有时也会走远些,没有目标,只有让自己动起来,才能分化低落的情绪。
天气总体好,但几场冰雹还是难免。
能平地活动的地方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峡谷死角,铺垫着很多火山石,有许多土红色的,还有些硬草根,对植物了解不多,但藏北很多牧民会用它引火。
背倚可可西里最高峰岗扎日,至山脚直线距离约25公里。
红色的火山石,块头比黑色的都稍大
夕阳漫步,顺着河水一趟又一趟
被冲刷下没多久的沙尘
D61(6-19),0K,宿营4872M
第四天了,堵在峡谷死角里。等待就像抽烟,让人难以在恰当的时候放手。如果有足够的食物和香烟,这或许是一场不错的度假。如果可随意的抽身,旅行也许就没那么深刻了。的确,对前路失去信心,觉得走不出去了,但在生死存亡的问题上从未动摇。很矛盾,即觉得走不出去了,又不认为会消亡于荒野,那是一种什么状态了?就是混吃等死。(本来想形而上的描述这段心理,觉得又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就是混吃等死、胡思乱想而已。在搞不明白宇宙边界和量子空间前,我们总是会将世界复杂化。)
下午开始为突围做准备,将世界简单化,就是此岸到彼岸。将车子调整一番,清理掉两个驮包,使之轻便快键。在清理其中一个驮包时,居然在夹板里发现一块德芙巧克力,哦的神啊,吃完巧克力,又把包装纸给舔了个遍,那“牛奶香浓,丝般感受”原来是有前提的。
肚子闹得厉害,再次欣赏水波星空,然后整夜失眠,胡思乱想,很危险的情绪。
从山坡眺望帐篷,每天N次随意溜达
清理掉两个驮包,简装准备
如果不在山上和河边,那一定在帐篷里舔食糌粑粉
黄昏中河流,只涨不落
壮观云柱
D62(6-20),5.4K,宿营4891M
河水一直未退,已不抱希望,这样的等,逐渐失去了意义。必须有所行动,不然真混吃等死了。有了几天的水文资料,虽然水一直在涨,但有其自身的小规律,就是下午5点钟左右是水位最低期。这似乎不符合逻辑,但事实大于臆测。中午开始在下游的一段河道里踩探,首先沿河每隔一米左右距离放块石头,目的是要确定河水中的位置,岸边石头就像经度,而维度靠相邻步数记录,确定河流硬底、水旋、沟槽、软泥的准确位置非常重要,光靠记忆是不行的,也是致命的。岸边再置一锚点,身系绳子,顺流斜切。到下午四点左右,终于像下跳棋似的到了对岸,极度狂兴奋,太不容易了。赶紧打包装备过河,这时发现自行车爆胎了,见鬼,这几天根本就没用过车。顾不得,先将驮包一一渡河,最后推自行车时还是被水冲翻,好在有惊无险。
未先补胎,换上备用的,谁知走了不到百米又爆了。只好补胎,再查看外胎,发现触地的地方有一道四厘米的裂口,没带备用外胎(有点不可思议),只好用那副不曾用过的护腕加铁丝包扎外胎,勉强能用。
装上轮胎,没走多远,又漏气了……先前极度亢奋的心情再难寻觅,臆想着羌塘真要留人啊。之前的62天里就补过一次胎,两个裂口,而今天两个小时内补了四次胎,六个漏气点。这才刚开始,自行车轮胎正步入崩溃的边缘。
晚上,终于来到天台河通往可可西里山脉的谷地入口,累得没心思想明天,但情绪不再低落,总算动起来了,只要上山就好走了。
轮胎步入崩溃的边缘
没有备用外胎,如此外科包扎
D63(6-21),14.5K,宿营5013M
早晨切过天台河沿右首走,左岸是沙漠化地貌。没多久下起大雪,湿雪,一大早的,没法理会,只希望下午能有好天气,只要扎营时不浑身湿漉漉就行。深入河谷,堆砌着密密的黑色火山石,棱角尖利,随处积水,主河道又把谷地割成一段段,因此只能推上山坡前行。路烂雪湿,一片蒙蒙,遭遇几只棕熊,都是在逃窜时发现,包括野牦牛。很有意思,视野模糊,动物混杂在黑色的火山石中,随着我的脚步临近,冷不丁的,东一头西一头逃窜,怪猥琐的样子。到了山嘴尽头,转下河谷切到对岸,过了数次河道,淤泥少,水急,不深,乱石河底,扎脚。赤脚探路很纠结,表面凹凸的火山石和稀疏的针茅草与人为难,天气又十分的糟糕。
过了下午四点,天气才好起来,上游河谷大涨,只能沿岸湿地推行,沼泽坑遍布,期间淌过N条小河,很杯具的发现,只要是条沟,就一定大水泛滥,这些沟只算是次流的次流。轮胎又慢漏气,补了几次胎,心情沉重。六点半,撑不住,趁太阳大好扎营晒鞋。
晨,切过天台河
迷雾般的推行在河谷湿雪烂泥中
铺满黑色火山石的河谷
到处山涧,只要是条沟,就一定凶水
六点半就扎营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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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大雪,一直到早晨九点停,百般聊赖,很难控制情绪。趁太阳出来,又去处理轮胎,刚补好一个,另一个地方又漏气了……差点崩溃。这是没有想到的,轮胎老化的如此严重,瞬间似的走向衰亡。只带了十三四片补胎片,三天时间就剩最后一片了,补胎胶水也危在旦夕。解决的办法就是轮胎充一点点气,只要不干瘪就行,生怕又触及轮胎脆弱的神经。
中午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吃了,坚守了四年,只过期两天,吃的时候笑出来。决定继续往前,不能再这样耗着。一路冰水,比多格错仁强错湖盆区的严重多了,坚持了不到一公里又遇大河阻挡。此河是天台河上游和一条支系的汇合处,堵得人哪里也去不了。赤脚探河数小时,上上下下,主河次河,太急了,水底大石多,到大腿就没法站稳,水寒的也厉害。
到了六点钟,停止折腾,抓绒裤湿的厉害,随便一绞两碗水。躺在帐篷里状态不好,担心又似前几日,水只会一天天的涨,所谓的晨时水位低的想法彻底见鬼。查看轨迹,离十天前扎营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24公里。反而清醒了,这是场持久战,像高手对决,活得长的人才是最终胜利者。
再次清点粮食,只剩下五斤左右糌粑,比乒乓球体积还少的盐巴,一点茶叶,三两左右的酥油。计划吃十天,撑到鲸鱼湖,想象着那里游人如织,牧民如星,牛奶做成的湖,糌粑堆成的山。十天到底能走多远?真的没底,但心态忽然好的过分了,走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就弃装备。现在回顾,那天是个很重要的心态转折,破罐子摔到底的耍泼。
大雪,大雪,大雪,虎,虎,虎
处理自行车,差点崩溃,人
不到一公里又遇洪水,纠结
沿岸来回探河,脚印相逢
D65(6-23),10.6K,宿营5024M
昨夜,身体非常不适,熬到凌晨两点入睡。醒得较晚,八点,见大地冻得非常硬,令人无法相信的是河水退去的只剩底子,青石裸露,溪水潺潺,冰凌充斥,轻松踮脚就可以过河,神助。没吃饭,趁着水退地硬赶路。走在硬邦邦的河床上,对比过去几日,太不可思议了。硬地坚持一个多小时就开化了,前两小时走了3.5公里,剩下6公里耗到晚上,一直跟沼泽挣扎。
中午到了可可西里山脉“山口”?连绵的大丘陵,杀机四伏。见过烂地,没见过如此烂的,那种烂不在视觉上,而在每一次落脚之后。看似正常的地面,一脚下去就像踩在豆腐渣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冻土消融?见过,但没见过这种。整片大地都是外焦里嫩的豆腐渣,野生动物也仿佛瞬间消失,不见一个,很恐怖的感觉。
经验归纳,表面有碎石的沙砾地最陷,反而看上去水汪汪的稀草地是硬底,如果遇上表面有龟裂的红土就得小心了,它可能是妆术高明的稠性泥沼,陷过膝盖就难以逃脱了。过冻土消融地带,必须先用脚探,太软的不行,稠性大的反而有过去的可能,以前山地经验发挥了作用,就是短距离冲刺,飘脚,胆大心细。重点是控制距离和身体瞬间的平衡性,如果一口气没冲过去,不好意思,有的折腾了。(无路绕的情况下尝试,有危险。)有个案例,羌塘之前和朋友去林芝,一道浸水沼泽,四米左右吧,我在前轻松过去,鞋面都未沾泥,并告诫后来者要快,不要思前想后的。一个朋友很勇敢的做了反面教材,陷在沼泽里,人拉不出,后被木板搭出。这个案例说明什么?沼泽里没有支点,低头找下脚点是大忌,挑来挑去都一样,时间稍长就加速了重力下陷,再一挣扎,完了,形成重力怪圈,两脚越陷越深。
车子屡次被陷,说严重的一次,纠结到底。绕陷地,见一块干硬的平坦地表,迅速把车推过去,完了,一脚陷脚踝,二脚陷半小腿,三脚弃车撤人,粘性太大了,再不撤来不及了。随后试着靠近拖车,无效,反而把地越踩越烂,地下水都踩了出来。再试着靠近自行车连边都摸不上了,周边也被踩得走样。折腾够呛,都考虑弃车了。但装备要弄出来,找了那十块钱的救生毯和两个防雨罩铺在地上,一番折腾,好歹把包弄出来了。再看垫脚物早没影了,光救生毯铺开就两平方。这时,自行车远远的就不能靠近了,放驮包的地方踩了几脚后也无法立足。转移驮包后,用铁丝套上绳子圈在自行车上,拉拽,车子移动了,后轮却被拖出……总算把自行车弄出来。
遇到大面积深度沼泽就没办法了,没有技巧可言。途中两次大洼地,都对自己说过不去了,等明天上冻再走吧。经过反复试探,还是稀里糊涂过去了。遇过几次险,总之一陷到膝盖,利马倒地匍匐出来。这种沼泽是典型的冻土消融加雪水浸泡,其冻土表层融化,深处依然是常年冻土,所以那种《可可西里》流沙性质的很难存在,但一样致命,陷过膝盖就不要挣扎了,伏地出来。
过了五点开始下山,真正到了可可西里山脉另一端,依然是条混浊的河,岸边、山野极度陷人,顺着一条野牦牛安全通道才下来。天色晚了,扎营地难觅,地太软太烂,不经踩。
大折腾,弄出自行车,还能发现之前的垫脚物吗?
D66(6-24),18.7K,宿营4886M
收拾好东西,帐篷下是一个窝,地软人压。上午阴雪,下午四点钟后天气全面转好。上午唯一半小时太阳很神奇,那是顺着一条漫河进入一个山谷,此谷名曰兔子沟,兔子未见,却是小花绿草硬地,河水清澈,山石有型,非典型羌塘地貌,是一段难以忘却的行路。太阳也神奇的露出来,似乎在补偿上午的水泽蹂躏。快捷而舒畅的出了山谷,进入向阳湖的领地。北上阿尔金就是翻越数道山脉和其间的湖盆区,先后是可可西里山,向阳湖区,红泥岗,围山湖区,长蛇岭,桃湖区,昆仑山,从而进入阿尔金鲸鱼湖区。
从向阳湖西侧环绕,路不再是想象的软烂,除去探路行程差一点就到20公里,很久没有这个速度了。湖西侧是水坑类型的沼泽地,边缘很硬,但难绕圈,方位需要把握的很准。很多旱獭,冷不丁的从土窝里窜出,也有狼,或许狐狸,均没看清脸,速度太快。湖西北侧通往围山湖的方向,再度出现大量的黑色火山石地貌,其中发生一件趣事,在一片火山石窝里,蓦然看见一只奇异动物,第一反应是火鸟,火鸡,总之是鸟类,再仔细一看,是只直立站着的肥大灰兔,吓他一下,玩什么COSPLAY扮鸟。
顺着一条清水河进入宽阔谷地,一个完美营地,帐篷正对岗扎日背面,终于逃脱他的雪融洪水,可惬意观瞻了。本想以庆祝的借口舔点糌粑粉,被控制住。中午路餐自昨天被取消后,的确更加力不从心,整天就靠不到八百大卡的糌粑热量维系。控制的代价就是晚上开始失眠,满脑袋都是美食,想的流口水,想的凌晨前必然无法安然入睡。
记忆深刻的一段行路,非典型羌塘地貌
战争与和平,车轮与野花
回望可可西里山脉和向阳湖
逃脱岗扎日的雪融洪水,终可惬意观瞻
D67(6-25),10.5K,宿营4958M
天气和昨天一样,上午阴雪,下午大晴,如果掉个个会很痛苦。今天行路就做了一件事,捷径,翻个大土坡。冻土消融状态好很多,还是有了可可西里山脉做参考,就没谁敢称霸了?中午又补了三次胎,其中,从另一个轮胎上撕下两片旧的补胎片。后来补胎液彻底没了,所以就连撕旧补胎片救急都不行了。没过多久,两条轮胎都没气了,打气,气筒断了。对于自行车而言,真真的穷途末路了。
压着钢圈推车很费力,便尝试改装成一辆独轮车,减少轮阻。独轮车,就是前轮+车把+前叉。拆车挺麻烦,此生第一次补胎和拆车等等都是在无人区里完成的,我的车龄两年,第一次玩车羌塘,第二次玩车羌塘,所以对车的经验并不多,都是实践中学习。当下,独轮车装好后发现车把不灵光,这才发现车把套前叉的两端都有转盘。独轮车弄好了,看似不错,未等欣赏够,一阵大风将地上散物吹走,此行最麻烦的一次,主要是睡袋和防潮垫同在行列,奔跑着先找块石头把睡袋压住,接着追防潮垫,那家伙轻,追了近一公里,回程揍了防潮垫几拳。右脚在这次奔跑中恶化,肌肉劳损什么的变成了筋拉伤,脚踝不能垂直地面,歪着走才行。
又丢弃一些装备,把两个驮包捆绑在前轮两侧货架上,还有相机包,背包,睡垫什么的,试着推两步,不爽,拉两步,还是不爽,样子也很滑稽,主要问题是重心无法掌握,独轮车拉杆必须从轮轴延伸才行,显然我的独轮车过于浪漫主义了。
还是坚持着,推了三百多米,猛然把车一摞,骂了句,还真以为我是玩杂技的啊!然后回头去找拆散的车架。把车拼好,能拆的零件都拆掉,剩链条搞不掂,又回头找拆炼器,第一次用,兴奋,以为很精密很技术,很快捷的把链条拆了。这时又发现,后货架一侧断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6MM钢筋,在螺丝间都加了橡胶垫片,避免硬连接的金属疲劳,极端的环境下还是不行。前货架也是用6MM钢筋焊接的,除了绣,一切都好,负重不多了,驮包置前,轻物置后,够用了。
今天,是自行车的崩溃之日,最具崩溃代表性的不是轮胎或钢货架,而是脚撑。很有故事,道来。因为去年羌塘之行深刻意识到拍照很辛苦,原因之一就是要把自行车放倒、再扶起,看似简单,却极耗体力精力,流失很多拍照机会。一般的单脚撑基本上瞬间弯,钢制的无法保持大负重的自行车平衡,所以特地寻了一款类似摩托车的双叉中架脚撑,试验很不错,可羌塘实际地貌是不适合的,地太软,脚撑难以平衡,所以一次未用,但又拆不下来,(由于其固定结构很顽固,又没带匹配大扳手,尝试无数次无用)。每每看着这脚撑,觉得委屈,两斤多重的无用货,早知换成备用鞋。也是在今天,奇迹发生,脚撑松动,两端螺丝用手就拎开了,终于卸了这负担。
晚上又失眠,除了想吃的流口水外,还想着脚撑的重量可以换些什么好吃的带。
把车子拆散架
传说中的独轮车,需要杂技演员才能推稳或拉稳,有点恶搞了
后货架断了,能拆的拆了,最后配置
D68(6-26),19K,宿营4898M
依旧上午,阴冷,湿雪横飞,中午天气短暂好,下午是频繁的冰雹团,七点撑不住扎营,除去探路轨迹重叠,离实际推行至20公里还差那么一点。几个插曲简说,一是近距离遇狼,很近,河沟遭遇,蓦然撞上,双方都诧异了那么一会儿便各自淡定,各走各的。掏出相机,一通猛拍,很爽,超近。到近处,狼的眼神有点飘,可能觉得我的第三只眼太大(镜头),又死盯着他。交汇不到三米时,收起相机,提高警惕,狼也是。我们四目对视为中心点,错肩,头颅转动,这个距离太近,彼此都很提防。感觉有点像江湖仇人陌路相逢,却又不知对方几年来的身手,不敢贸然行事。狼转到身后面对站立,我也是,谁也不敢轻易相背直行,恐遭背后黑手。相持那么一会,狼忽然伏地,用下巴蹭土,打转,矫情似宠物,这才放心推车直行。过了转弯,倒车探路,见狼还在自顾玩,但眼神始终瞟我。无视,探路回来,狼不见了,觉得有点寂寞。
十二点,来到到围山湖东侧的烂泥河,看了一眼,便又对自己说,过不去了。此泥河宽约一公里,烂泥泽,其间夹杂着十几道河叉,看一眼就头晕。查看地图,此烂泥河长约三十公里,并行于红泥岗,绕过去不可能。最后花了几个小时还是过去了。记忆真是不多,就是不断挣扎、探路,事后翻照片发现在河中拍了两张,往前按下快门,朝后按下快门。有点要说,就是这种宽阔河床,视野角度很重要,平视根本无法辨析河叉和滩涂分布,必须高处俯瞰。思维也得像只鸟,翱翔高空,指引前行,这或许就是直觉。
过河后天气就转坏,过水难以计数,又两次较大的阻隔,一段粘泥滩,一条沼泽沟壑。话说轮胎干瘪,压钢圈阻力大,但过软地却不那么陷了,可能胎面宽幅了吧,就是体力多耗些。七点不到扎营,晾鞋子,只要不滴水就成,抖泥沙。尤其裤子,夹层里像是沙绑腿。风大,依一条河扎营,睡袋被吹,慌忙中赤脚追,扎脚,疼得够呛。晚上又失眠很晚,想吃的,已经无法摆脱这种情绪了。想着回拉萨吃多拉同学的菜,这丫天生厨艺细胞,又是川人,说好,回拉萨三个喜欢的菜管够,一是清炖羊肉,二是西红柿炒蛋,三是凉拌莴笋,当下又加了两个,青菜炖豆腐和回锅肉。如此,五碟菜像魔咒似地在脑袋里转个不停。实然,这也是一种巨大的幸福感,若每天晚上想着四万一平米的内环房子,一定是极其痛苦感的,但只要走出去,那几个菜就一定能够满足,从而成就了巨大的幸福感。真正的幸福感,是触手可及的,真实的。
挑两张狼猥琐的样子,后一张勉强有威势
泥沼河中间,前拍一张
泥沼河中间,后拍一张
D69(6-27),19K,宿营4976M
从路的角度上说,今天不错,天气的角度就极其糟糕。一整天冻得手脚发麻,脸斜嘴歪,就拍了一张照片。
早晨,壮观的天象,东方天际一束红彤彤的光柱斜射出来,背景是暗黑的云,从未见过此景,可惜脑子犯浑,钻进帐篷准备取相机时却收起了睡袋,美景不得分享。
顺着似无边际的沙滩进入逼仄河谷,两岸怪石非常有特点。激流充溢,基本泡在水里推行,好在河底硬沙砾,否则够喝一壶。过了山口照例顺河而下,同时接受大风和冰雹的洗礼,时间尚早,就一直撑着,到了五点看不行了,冰雹变成漫天飞雪,再也撑不到太阳出来暖身,赶紧扎营。失温太多,帐篷弄了半天才搭好,再次裹在睡袋里烧水热身。果真,雪越下越大,那个冷,牙打牙,睡袋也湿乎乎的,还一堆泥沙。
很冷,今天就拍了这张营地照
D70(6-28),16.7K,宿营4890M
昨天按了一下快门,今天则一张照片都没,太冷,脚疼,泡水,所以放了一段前期吃饼干和缝补的视频,娱乐下,算是弥补当日无片。今天的目标是下到桃湖,过了桃湖就是翻昆仑了,肥羊正在大锅旁等着我往下跳。雪一直飘到上午八点,昨天的衣服还湿漉漉的,要命的是鞋子,没勇气再穿。想着多啦同学的炖羊肉已端上了桌,咬牙穿鞋走人。(现代人多没吃过食物的苦,再怎么琢磨也无法切身感受。)顺条大河而下,河滩被割成一段段,今天立下个目标,就是鞋不灌水,遇水就脱鞋。脚再被沙水蹂躏就真的要废了。但没过多久,过条小河叉时推车没跳过去,还是鞋子灌水了,于是改了目标,尽量少灌水。下午很晚的时候拐上一个山坡,发现结实的大车印,许多小车印都汇了进来,更可喜是硬草地,车印也硬,加之下坡,便尝试着顺坡溜一段,没了刹车,摔一跤,乖乖推到山下。桃湖风景极美,草茂湖绿,臆想着的应该会有牧民。如果没有牧民,等我老了,就来此放牧,霸了这地盘。
身体出现新问题,小腿起满红斑,龟裂,肿胀,刺痛感,碰着内衣都剧痛,估计冰水泡的。脚也肿的厉害,脱不下鞋子,最后一咬牙脱了鞋子,有点像电影里点燃火药消毒伤口。感觉脚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还有半截袜子留在鞋子里。
身体状态没法细说,但心态尚可。最糟糕的两个阶段已经过去,一次是进羌塘前,压力大,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是致命的,每天脑袋里就是上百个问题转圈,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怎么可能会没问题,这或许就是旅行的乐趣,尽自己的能力周全,去面对未知。第二次就是被堵在天台河的几天,类似禁闭。西方有句名言,已经最糟了,还能怎么糟?再套句葛优的台词,看未来。
再闲扯三个问题,第一是关于人的问题,现代人越发依赖机器,这不是什么坏事,却丢了很多本能。人的本能足以让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完成无数艰苦的旅行,我们的祖先不就是这样吗,最近也不过几千年前石器时代的事。一时抛弃不了社会属性、羁绊太多也没关系,一场艰苦的旅行也证明不了什么,只要尽兴就好,在别的领域一样是探索,毕竟时代不同了。第二个问题,装备。装备很重要,但不能保证一场旅行的顺利,就羌塘而言,谁也不知道装备最后会溃败到什么程度,也不可能准备的让装备不出问题,除非有后援车。羌塘腹地的雨季又是怎样骇颜,没有多少资料可以参考应对。问题是有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生死问题,这种问题想多了,哪里也去不了),做到了心理坦然,而非临场马后炮满腹怨艾。最后一个问题,心态。很对人对此关心,我想说的是心态是很个人化的东西,没有答案,也没有借鉴意义,比如有些人不敢看贞子,有些人还觉得不够恐怖,没法衡量。至于我最基本的旅行心态是,不过度标榜,不吓唬没去过的人,不区分强弱,人与人区别并不大,只是生活的方向不一样。
D71(6-29),16.7K,宿营4916M
顺着车印进入峡谷,逆水而上,车印都被冲了或在水底沉寂着。终于开始翻越昆仑山,没有想象的高伟,最高海拔也5016M,山口也是浑圆,过了山口也不知。昆仑山西陡东缓,克里雅山口是西昆仑山进入羌塘的一个重要通道,也是老外最早用自行车方式穿越,特别说的是国内杜一,带了几个馕九天时间就翻过了克里雅山口,体能和气魄都令人惊羡,这也是国内最早用自行车方式穿越羌塘。另说克里雅山口也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那里有羌塘仅存的活火山,(上世纪中叶冒过烟,最早的新藏线因此被迫改道。)
昆仑山北坡,峡谷里的水增大,过河遇到些麻烦,但比预想的好很多,水也不是那么浑浊。天气越发糟糕,迎面,密集的雪子和大风,不支,扎帐篷。到了下午八点,天气神奇的晴朗,昆仑山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回首来处,感叹进入阿尔金地界了。如果运气非常好的话,明天就能到达阿尔金最大的湖——鲸鱼湖,在当时的臆想中,那里可能会遇到人,过去几天所有的动力都来源于此。即便遇不到人,也会有传说中的硬路。糌粑就剩一斤左右,为最后的冲刺多吃了点,又多加了些盐。
在荒原中控制食物,的确很难,尤其四五十天后,那种食物的欲望非常折磨人。所以前期控制非常重要,是为了留给失控期一个较大的空间。如何控制食物?最简单、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每顿吃多少,这靠记忆和感觉是不行的。有个舀糌粑的碗,能装多少糌粑精准到克数,大蒜按瓣数买,盐按每天十多克的标准配,酥油用刀划线……所有的食物是按理论极限80天配置的,(最大携带量,提供基本热量)。虽然未达到理论值,但也非常满意了,算是一次有益的尝试。(每个人的食物理论值都不一样,仅供参考。)
为什么没有达到食物的理论极限值?关键就在于节奏乱了,若非深入羌塘雨季,若每天都保持有节奏的运动状态,那么对食物的消耗会少很多。节奏看似作用于身体,其实是对心态的控制,这就像在打游戏的最紧张关头,忽然被贾君鹏妈妈喊回家吃饭,你说恼不恼。动了气,乱心智,没过关,下次打游戏一定要找家贾妈妈找不到的网吧。再延伸,一次艰苦的旅行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随便被谁过度关心下,在心态上都可能有微妙的变化,失去了勇往直前的节奏。很多被赞助登山遇难的就如此,条件不允许上,可后面有眼睛盯着,再则失败了以后赞助商也不好找了……一想到这些,完了,节奏没了,脱离了旅行的心态,那注定难以维持在旅行的路上。
翻越昆仑,一天都很糟糕的天气,黄昏,天气蓦然转好
D72(6-30),32K,宿营4816M
晨,大地冻得真硬,喜出望外,昆仑山就是昆仑山。打好装备就过河,记忆深刻,不过三四米宽,脚冻得想骂人,这是此行从未有的。一直沿着平缓河谷,为了绕河时而要上软草地,有些周折。快出河谷时一次探路,发现前面溪水中有一块大牛粪,有这么大的吗?再仔细看,牛粪会微微晃动,这就更奇了,走近……忽然牛粪一转身,是头熊。他很淡定,瞥了我一眼继续泡屁股。我赶紧跑回车处取相机,创作欲望空前。再到溪边,端起相机,熊起身,不敢造次,避免惹怒。和熊隔着溪水并行了一段路,他见我死跟着便直行去了,终于让熊给我让路了。我没直追上去,曲线救国,绕了一段溪水去找它,见熊混进一群牦牛,再找,彻底不见了,熊混牛群、熊不见,两者都很诡异。
出了河谷,再也不受水流困扰,沿着潜出河水的大车印朝鲸鱼湖推去。心情格外好,对面小崖顶三头牦牛吃草,向他们不停招手看其反应,他们很迷茫,很不淡定。
天气好,路好,心情好,随后两件趣事。一是看见了祥云,科学解释是光折射,但还是过于奇妙,不免唯心起来,无非神佛之类的臆想。总之好兆头,终于结束了,祥云迎之。二是……远远见一条蓝带,鲸鱼湖是也,上世纪五十年代才被飞机发现,是阿尔金最核心区域。不时用望远镜搜寻牧民痕迹,很失望。又见一黑点,用望远镜看之,端稳,光线抖得厉害,只见……吓得我差点扔掉望远镜,心率倍增。整个行程只有两次惊吓,一次噩梦,不表,一次就这了。同学们,我看到了ET!!!正朝我走来!!!缓了口气,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原来是一头直面的野驴,太不淡定了,哈哈。
遇到鲸鱼湖西侧一条汇河,原来的大车印早早被淹了,路烂的连水边都近不了。绕上游数百米,过河,心想,这是最后一次过大河了。过河后戈壁路,好走,虽没遇牧民,但毕竟硬路,迟早遇车。当日超三十公里,非常鼓舞人心,有点昏头了。开始矛盾的设想,如果遇人,是先讨烟还是先讨吃的?
出昆仑,海阔天空
泡屁股的熊,很有绅士风度
熊混进这群野牦牛中消失,诡异
祥云?一通唯心主义乱想
鲸鱼湖西侧汇河
D73(7-1),33K,宿营4715M
晨醒,雪,头大。推了半小时三百米,决定弃车,这路一天最多走十多公里。背挡风雪,匆忙收拾必带品,睡袋、帐篷、炉子……尽量极简,大概十五斤。没背负是最大问题,背包,斜挎睡袋,腰夹GPS、DV、望远镜,像个先锋队员去革命世界。
为什么这才弃车?有很多问题,最重要三个原因,一是压根没想从阿尔金出来,功课全无,前途未知,光靠臆想不行。二是没一个好的背负系统,这需要舍弃很多基础装备,万一遇到紧急状况,风险太大。三是还未到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最后一搏,要向武林高手似地,被人砍了N刀,最后一刻出其不意甩个暗器。此时,弃车机缘到了,不得不弃。我已完全从昨日梦中醒来,这路哪会有车进来,见鬼。那祥云?浮云,浮云,都是浮云。
最后一个目标,阿其克库勒湖,丁丁游记中的“饭店”,代替了鲸鱼湖成为新的精神寄托。路比预测的还烂,昨日之路不是常态,特殊地质而已,就像后天的白石山之路,他们是被沼泽烂地遗忘的一段,却迷惑人。眼下路,连炮车也进不来。走了小段路,扔了望远镜,走了小段路,扔了水袋,然后调整节奏不停的走。
到了下午,腿脚随步伐巨痛,腿伸不直,膝盖不能弯曲,脚尖不能超前,脚板不能平展,可能是长期不良推车姿势,猛然变成正步加速了肌腱损伤。以往徒步中,膝盖容易受伤,但整条腿都似肌腱损伤还真第一次。腿部的皮肤红斑更重,随步伐摩擦着衣服火辣般,至于鞋子问题导致的摩擦痛基本被掩盖了。此时,保持节奏很重要,包括与痛感的磨合,不停的走,慢而有频率。
下午三点半,经遇一条河,车印方向和纸质地图脱节。(只有一张西藏地图的边角,有部分阿尔金区域,上面路线多是象征意义,但大方向值得参考。)所以,生怕跟进一个无人矿就糟糕了。查看GPS,这条车印似乎通往贝勒克湖,湖被昆仑山分支阿尔喀山围堵,等高线显示其中有些平缓的小山口,加之阿其克库勒湖至祁曼塔格乡之间有条路(完全被边角地图误导),这条车印是不是前去交汇的?如果不是,翻过阿尔喀山右转也比GPS线路近。(根据早期地图描了一条鲸鱼湖到土拉牧场的线,经过阿其克库勒湖,也是阿尔金区域唯一触及的设计路线。)因此决定跟着车印进山。一半误判,一半准确,误打误撞走了最正确的一条线,差之毫厘都将是极其严重的后果,后说。
见一群盘旋乌鸦,走过去,是一头死藏羚羊,刚腐烂没多久,恶臭,眼睛被乌鸦啄了,下身被撕开,很想弄块稍干净的羊腿吃。想想,自己真到食腐动物的份上了吗?坚定的回答,否。
下午七点半遇贝勒克湖东北侧的河,再也折腾不起脱鞋过河,决定扎营。查看轨迹,走了33公里,整九个小时,基本无休。弃车是对的,否则这路要推两三天。晚上空腹,未脱鞋,脱不下来。想吃的难受,忽然想起下午看见的那头被啄了眼珠的死羊,莫名悲伤起来。他“羊”,我也杨,小时候就抄过一篇作文,叫《绵绵羊》,“我姓杨,同学们都叫我绵绵羊……”有种同病相怜的宿命感,非常的感伤。
晨雪,头大
推了几百米后决定弃车,告别公爵,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阿尔金的荒原,他仍是青藏高原的一部分
贝勒克湖,湖边貌似牧场,一般地图上找不到这个湖
宿营地,除了地上的和手中相机,最后徒步之物
另补充:当天下午看见飞机往返,唉。
阿尔金,唯一纸质地图,西藏地图的边角,给了很大的误导
被乌鸦啄去的眼睛的死藏羚羊
D74(7-2),36K,宿营4288M
很早起来,上午翻越阿尔喀山口,先前昆仑山未留一影,此昆仑分支多拍了几张(后才知此昆仑分支是阿尔喀山,地图上就是昆仑山脉)。简说下昆仑走势,西源帕米尔高原,巍巍壮观,东至阿尔金时开始分支,形似龙爪,南支延伸为巴彦喀拉山脉,最终与横断山脉并行。北支延伸为祁连山脉和秦岭,成为中国南北气候分界线。昆仑的含义对中国人不必多说,但古人的昆仑不是无人区里绵延两千公里的山峦,而是秦岭或祁连山。
下了山口进入峡谷,再度找到被雪覆盖的车印,然后一直顺河走,进入一片宽阔的扇形冲击河床。两侧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这便是绵延200公里的白石山。若论什么景致才是阿尔金无人区的标志?官方民间都是鲸鱼湖,我觉得喀斯特地貌的白石山更具张力。
随后一段走得很纠结,宽阔河床比可可西里山脉那段路还糟糕,皆是泡水严重的沙粒,尤其中途一场大雪,极度迷失感。再次庆幸,如果推车,完了。出河床,是烂草地,混水坑,回归的车印则成了泥浆河,一直到了六点,路才稍微好些。
晚上扎营在深车印里,一场冻雨袭来,雨水汇在低洼的车印,好在帐篷坚强,否则再无法忍受。一天没吃,最后一棒糌粑要留在最后时刻,这是猎人传授的经验,一定要把最后一口粮食藏在饿死之前的一刻才能记起的地方。没有脱鞋,脚肿得有些呻吟了,腿放直痛,弯着痛,反正怎么搁都痛。看地图,明天赶不到阿其克库勒湖的“饭店”了。今天走了11小时,36公里,比昨天多走两小时,距离则只多3公里。36公里,看来是此般身体状态、路况下的极限了。而离阿其克库勒湖的“饭店”还有四十公里左右,它真的存在吗?
走向昆仑山口,好寻,坡缓路短
地图上也是昆仑山脉,是其分支
山口俯瞰,进入峡谷
最窄一段峡谷,过后一片坦荡
右侧有型山
左侧有型山,但还未到最喀斯特的一段,明天路上
D75(7-3),30+XK,宿营4792M
八点半出发,没法走,用了半个多小时磨合最佳痛感。脚心窝着,单侧受力,膝盖直,大腿右撇,有点像范伟的卖拐,但没那么夸张。没过一会,左腿也弯不了,脚掌无法平展受力,走路姿势右瘸一下左撑一下。话说睡袋,湿气太多,重,斜跨在左侧,时间长了勒肩,便左手挽抱,貌似上了年纪的阿婆挽着一篓鸡蛋赶集。早晨曾考虑丢弃睡袋,当下必须集中所有能量赶到“饭店”。可想想,睡袋是朋友的,好借好还,要是自己的就扔了。
路好,天气好,一直并行白石山。最后十几天只摄取相当高度饥饿程度的热量,最近两三天基本没吃,但并无强烈的饥饿感,再加上“饭店”的诱惑,心态还算坦然,但这脚令我万分担心,这样走下去,明天还能不能动是个问题。如果脚废了,一切都完了。过了中午,难再支撑,休息次数略多,坐下、站起,腿都没法打弯。
风景一直很美,手解脱了,倒是拍了不少照片。除此之外,一种类似深度催眠的状态行走,风景和疼痛,飘渺且不真实。下午出现幻觉,或许只是眼花,看见前方有两辆摩托车快速移动,很快不见,便急切的吹起哨子,吹啊吹,不见摩托车。到了坡顶,也不见有岔路,之前看见的是什么?
然后坏天气,然后天晴,然后上了一段大长坡,坐下休息,看GPS,走了三十一公里,时间四点半,想着至少还能撑好几公里,但肯定赶不到“饭店”,便想好,明天一大早什么也不带轻装徒步找饭店,然后找辆摩托车回头取随身物品。
休息时间较长,起身没走几步,蓦然回头(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见一辆越野车在身后十几米处,极缓慢的速度,没有一点声音。以为这下真幻觉了,休息这么长时间难道发现不了车接近?再看,果真是车,跑上去,敲车窗,要吃的。从司机黄哥角度看这场相遇:路中间有头牦牛,放慢车速,渐渐觉得牦牛没这么小,便是狗熊,再近,怎么狗熊还会弯腰捡东西?再近,是人!不可能啊……
车上四个人,很明显都紧张了一会,车门没打开迹象。我说从西藏过来的,车丢在鲸鱼湖,旅行的……他们以为“车”是汽车,最后才明白是一个人推辆自行车在荒原里晃了70多天。赶紧开车门给了一袋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交流中得知,所谓的“饭店”子虚乌有,现在除了他们一家矿(还在中探阶段),再无其他人,淘金者也都在白水河一带,遇见他们真是命大。而我们相叠的路段只有几公里,早一点不遇,晚一点分道扬镳,他们往风尘口大坂,我往阿其克库勒湖找“饭店”,所以,一直称黄哥为救命恩人。按他的玩笑话,此生就是为了此刻此地等我。当然没回头找弃车,此季没有车能过阿尔喀山,深入鲸鱼湖一带,黄哥在阿尔喀山北侧探矿,是此季唯一还在阿尔金腹地的单位。他们一行四人,三个工人,其中一老者,昨天下山,当夜陷沼泽,下午遇我。
三天一百公里的徒步逃生结束,上了车后以为解脱,干吃方便面和抽烟,但故事并未结束。
过了白石山好路后,就开始频繁陷车,一路挖车,推车,三个工人很辛苦。晚上陷在一泥坑里,只能等明天上冻脱困,和他们昨夜深陷沼泽一样。晚上,和黄哥聊得很晚,很兴奋,似乎我的经历勾起了他的江湖漂泊梦。对于他这种有无人区工作经历的人来说,我的旅行更加具有梦幻性。聊天中还得知,他们没有多少补给,就带了一箱方便面和矿泉水就匆匆下山,也没想到路这么烂,但想着随后矿上有炮车下来就没回头,希望能冲过风尘口大坂,到达山脚下的回民帐篷,(平时半天时间到回民帐篷),随后就是大路了。这才明白,为淘金者和探矿人提供服务的回民帐篷就是丁丁游记中的“饭店”,如果步行还需三天,还得保证不走错路,显然,我对风尘口一带无半点了解。黄哥敢单车下山,也是因为后有炮车,如果出现问题可以救援,这是他的底线。
两张白石山近景
两张白石山远景
遇人,拍照,先前坏天气,镜头有水,便这样了
拍了几张挖车照,后面再无拍过,越来越糟糕,麻木
D76/77(7-4/5)
整天,汽车走了九公里。
上冻,车子冲出泥坑,人徒步,车子轻装冲向山口。路太烂了,坐过墨脱的车,那是小巫(有季节因素)。一小时后候车陷死,随后用了十个小时,靠人力将车移动了八百米——难以回首的八百米。三个工人一直淌在水里挖车,挖路,我没法再吃这种苦了,只在稠密的烂泥里推车,那也是够呛。看不下去了,也撑不住了,只想安静地待在车上,等待炮车,客观上,仅凭我们几个人也没法将车弄出去,就一直劝黄哥,别折腾了。中午方便面就快没了,所谓的炮车一直不见,所以黄哥有些着急,希望车能撑过山口下到回民帐篷,所以对我的建议充耳不闻。
老头失控,对我态度极差,老是用话戳我,说不能把包扔在车上就当大爷了,说没眼力不会找活,说抽这么多烟,说好吃懒做……这点承认,一直吃方便面调料包,都是没人吃的,都知道是TM味精+胡椒粉,可对我来说是天上美味了。老头不时把铁锹扔给我去挖车,没办法,被说的也不好意思,偷懒,随便挖几下。没法挖,手连铁锹都握不紧,问题是要穿鞋跳进水里挖,工人们至少还有双鞋换,我的鞋已经两天脱不下来了,没法再跳进水里。重要的是心态变了,都遇人得救了,再吃不了这苦。一瘸一拐的姿态,并未从老头那里获得同情。话说黄哥一直照顾我,这也可能让他很不舒服,的确,太艰辛了,五个人就三个人挖车,老板不敢支使,就只好我了。
下午,有辆淘金车经过,从附近白水河撤出来,他们有一辆炮车,但要钱才帮忙拖车。600元,黄哥还价400元,价格淡不拢。主要是黄哥掷气,不在乎几百块钱,他们矿上车不知救助了多少淘金客。(淘金客大都XX,名声不好,确实不该在这种环境谈钱,虽然知道我们可能有后援)。当时,我很想掏那600元钱,就像有网友说的,几十天没用钱了,憋得难受,只要晚上能吃口热的,不要说600,1800也给(身上现金数),但是,这场交易演变成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立场,所以忍了,还忍了搭乘淘金者车出去的想法。毕竟一辆车上的人了,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可能精神崩溃,那有什么“饭店”,荒原里只有浮云。
老头对我态度越发差,我不乏乞色说,这种路我走了几十天,真的不行了,脚痛,连铁锹都握不住。老头一句话:你脑袋里有虫!激得我拿起铁锹就往泥浆水里跳,挖挖挖。“脑袋里有虫”,随后成为我们的语录,拿它开心。
一直快到天黑,两个年轻工人中体力最好的垮下来,头发热,昏睡。天气也差,飘着阴雪,冷风,只好在车上再熬一夜。非常冷,没吃的,继续吃调料包,老头又看不惯,(弄得我吃调料包都偷偷摸摸的)。一会儿又用身体挤我,一会儿说我踩了他脚,淡定,淡定!!!心里真是抓狂啊。很理解,这种环境下人都很脆弱,他们虽在无人区里探矿,但毕竟每天有白馍肉蔬菜,有人交流,有工作时间,除了海拔不同,和一般内地工人并无太大区别。
十一点多,有灯光从后面打来,炮车终于来了。准备拖车,大家都不想下车系钢缆,推辞中不知怎么把那昏睡的工人给弄下去了。系好钢缆,车动,问题是那工人没上车,我们车又没喇叭,无法和前面大车交流,就这样把工人丢在夜色中。气氛非常凝重,十分钟后,有人敲车门,原来那工人一直跟在车后追,很难想象,那十足烂路,那恶劣天气,那漆黑麻乌的,工人追车的心态。杯具的是,他敲得那扇车门是坏的,打不开,车窗也摇不下来,车里车外无法交流,只见工人边跑边敲窗。随后,他又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几分钟后,工人又出现,在我这侧车门,拉上车,之后一直昏睡。
话说,炮车来了,司机给了我们两张饼,一包烟。那饼摆在面前真想吃啊,老头以大家还没吃的借口不让我吃,而他们显然远未达到猪的吃食状态。老头一直用眼睛盯着我,像防贼,有一刻,真想冲过去一口把饼吞了,要打要骂随你老头。抽烟吧,第二根又被老头骂,说是只有司机能抽……
坡陡路烂,拖车危险,解除牵引,但陷车依然频繁,三人下车推(那个昏睡工人至少当夜彻底没劳动力了),也管不了脚下是泥浆还是河,头上是风还是雪。数次过后,大车上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顾不得危险,一直系上钢缆将车拖下山至回民帐篷处,此时,凌晨两点左右。
回民帐篷前一道浅滩,漫水,淌水过去。见黄哥一直在众人面前吹嘘我,这才看清大车上至少有七人。此后,他们都对我非常照顾,尤其司机,没事就围着我聊天,还把最后一根烟给我,然后自己去讨烟。用他的话说,自己每进一次山都觉得掉层皮,无法想象一个人从那边怎么过来的。
有了商业,我就可以用钱势轰老头,抢着买单,谁怕谁啊。的确,老头自此后对我态度好很多。简单吃碗面条赶夜路,临走前,问老板,去年是不是有两个逃犯也推车从里面出来?老板半听懂似的,恩恩,一个坐车走了,一个骑车走了。算是为那莫须有的“饭店”解气了,实则是我没做功课。
随后,大路,连夜赶往花土沟,睡觉。路上还有很多杯具故事,但相比之前,已无味了,不表。下午四点到达石棉矿,抄近路,从矿区里走,更加显露生存的悲哀,如果让我在此处工作,我情愿在羌塘里永不出来。(去过石棉矿的人都知道,生存环境的问题。)进入家属区吃饭,跟着路人翻院墙方便,是所学校,不知是不是怕被学生撞见,很紧张,几经挣扎,才知硬了,还秘……我想,这才是旅行的彻底终结。
随后油路花土沟,找了家宾馆,脱鞋,带出几片碎布,剩下的袜子成泥沙了。一瘸一拐的去买换洗衣服,生活用品,徐福记系零食,吃饭,回宾馆洗澡,躺在干净的床上吃零食。手无力撕开食品塑料袋,一一用牙齿咬开。吃了N多零食,喝了两升果汁,睡去。翌日开机,报平安。请救命恩人吃饭,开始挤兑老头脑袋里有虫。
身体状况,简说下后面行程。
D1-3,请恩人吃饭,理发,打电话,寄还友人物品。
D4-8,庸医说脚养一月,不得下地,随即前往新疆找羊肉吃。
D9-20,舟车劳顿,新疆小玩,身上已难寻羌塘印记。先是巴音布鲁克草原,被蚊子追咬,与一家四口挤睡敖包,逃跑,去吐鲁番热死,敦煌一瞥,辗转回拉萨。第十天朋友角度描述,“气色不佳,略微浮肿,笑容淡定,思绪游移。”
D22-35,坐车,陪朋友下林芝,上珠峰大本营,挤雪顿节。其间,一直想借道拉萨去克里雅山口看火山,谁知出羌塘舟车未停过,说真的,心很累,很想找个安静地方小憩几天,坐火车离开拉萨,打道回府。
舟车劳顿中,第十一天恢复走姿,但赶路快走会有抽筋感。内器官只夜间呼吸重,胸口压迫感,出拉萨好。豁出去了,老脸游街,附出羌塘后第一张照片,第十九天车上,窥斑知豹以度身体状态。另外,实际生活中很不淡定,那样多无趣。
生命是一条贯通的河流,一切皆是没有开始的复始。
我们所期望的终点并不存在。
出羌塘最近照,第十九天
要表明的
熟识的朋友希望我更新完毕做个总结,不知说什么。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像侠一样自在漂泊。若此贴暗合了内心,心绪飘荡,那么我想有必要再表明下观点,以免误导,传递错误的信息。
【装备】
此行装备看似简陋,但够用了,事后发生的事不能推翻前面,就像孙子不可以穿越时光杀死爷爷。但,这只是我个人的装备习惯,不想给朋友们一个错误的信号。譬如,当我第一次三个月时间穿坏一双进口登山鞋时就明白,有些路注定是消耗品,所以在一千块鞋子和提升了5%性能的三千块鞋子之间,我选前者。如果,我只是偶尔出来旅行,三年穿不坏一双鞋子,那我选择后者。这年头赚钱不容易,还是省着点。另外,基础装备和技术装备有着本质区别,红军可以穿草鞋过雪山,但绝无可能在没有冰镐的帮助下攀上雪壁。
【本能】
旅行即不是奥林匹克,也非奥数,他不能说明体能与智力的问题。不要过度迷信道听途说,不要被小说似的探险故事吓着,从未有过游泳经历的人,经过训练,虽然超不过菲利普斯,但至少能狗刨。从漫步陆地到畅游水里的巨大飞跃,不是潜能的问题,而是本能。所以,只要不是极限之地,大部分人都能去,没什么大不了。有种高反,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随时保持清醒,知道极限和本能之间的界限,可以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走上一辈子,但在海拔一万米的地方活不过五分钟。
【成长】
即使对比去年的旅行,我对生活的态度也有了新的体悟。如果再回逆十年,差异性就更大了,即便翻阅不久前的文字,都觉得无法入目,当初为何有那样的想法?所以尽量不要标榜,不要给自己贴标签,我们随时都在成长,都有新的认知,只需一个记录就行,反思和展望。
【如果准备尝试一次艰苦的旅行】
不会吓唬没有去过的人,这样会抹杀探索精神,但并不说明因冲动就可以踏上旅程,那是冒险,不是旅行。所以,尝试一次艰苦的旅行前,首先要问自己几个问题。一、为什么?如果热爱那就去,如果想证明什么那还是好自为之。二、准备好了没有?如果买了一堆昂贵的装备只能说明你有钱或有赞助,如果你花很多时间了解那片热爱的土地,装备配置才会有实际意义,一根水泥钉或许都是最强装备之一。三、艰苦的定义?如果宅了十年,第一次就走羌塘显然是不现实的。从未有长途骑行经历的人,走了青藏线就是蓝波湾,爬三楼都喘的人爬了黄山,那是超蓝波湾。不要和人比较,每个人的艰苦旅行都不一样,只要超越了自己,超越了当下,就是当之无愧的蓝波湾。四、有完美吗?没有完美的装备,完美的计划,完美的旅行,要有包容,对人对事。五、一定要去探索吗?旅行不是生活的全部,还得养家糊口、求学就业、升官发财,做科学家也是探索,玩高难度杂技也是探索,抑制房价也是探索,讨暗恋女生欢心也是探索。不要羡慕无氧登珠峰的人,坐在大本营看他们上跳下窜也很幸福,尽兴就好。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最后才是意志力和运气的问题,说不清,但很真实,这才是探索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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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好,佩服